小小饭桶

我们是三人组合:煎饺、饭团和土豆丝儿。

《三生,有幸》章九·燃烧

,九,合集  



                                            章九·燃烧

                                          ~郑好的场合~

                                                                                 by:饭团


      01

      妇幼保健院大门口站了二十分钟,郑好感觉自己被迫追了好几档狗血连续剧——有哭哭啼啼、扶着墙跑出去的姑娘,男友在后面边哄边追;有大着肚子颐指气使的孕妇,老公几度想发火却被一旁的婆婆隐忍着按下;有刚出院的新生儿,一大家子前簇后拥爱不释手,产妇默默跟在最后无人问津气得直哆嗦……

      好一处宣扬反婚反育的绝佳教育基地。或许这些陷入泥沼的人,也曾想过吗:人究竟为什么会与另一个人相恋呢,携手走进婚姻,甚至繁衍后代?

 

      “嘀嘀——”,喇叭声打断了郑好的思绪,回头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看吧,活生生的反例正向自己走来:伍小靓黑着张脸,脚下生风;彭里跟在后面,时不时还得替他老婆跟撞到的人道歉。大厅温度被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直线拉低,要不是前一天分别接到他们两口子电话,软磨硬泡初回孕检有多重要到耳朵起茧,郑好才懒得趟这摊浑水。她和彭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脸就被伍小靓拉到身边沉声警告:“别当叛徒。”

      郑好觉得脑袋疼:“您也是一要当妈的人了,咱能像成年人一样沟通吗……”话还没说完就被伍小靓一把捂住嘴,语气焦躁:“哎呀烦死了,我都来这儿了,还用你提醒我要当妈了?”

      捂着嘴也拦不住郑好含混不清地反驳:“当都当了,还不准人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伍小靓直接炸了毛,架着郑好恨不能掐死:“我生理上虽然‘妈’了,心理上并没有!这根本就是个意外!当初那混球和我说的好好的,绝不利用孩子早早把我拴住,每回办事儿都会做好措施,保证万无一失……”

      “停——!我没兴趣听你们的房中秘事。”郑好挣开伍小靓,瞅眼挤在挂号窗口前、正虚心向一群准妈妈取育儿经的彭里:“你俩怎么回事?一个孩子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孩子妈,整得和《今日说法》里的被害者一样。”

      伍小靓一拍大腿:“对,我现在就这个状态!‘被害者’,精准!”

      “小点声。他听见不乐意,有的是法子折磨你。”郑好指指伍小靓小腹。

      “他敢?老娘还没和他算账呢,搞什么‘突然袭击’啊。就因为这小混球,我麻烦大了!哎,你见过撅着肚子去选秀的吗?见过一边阵痛一边说获奖感言的吗?见过喂完奶还得赶着参加签唱会的吗?这都什么事儿啊这都!”

      嚯,这么一想是挺惨,但隐隐好像哪里不对。郑好琢磨了几秒,眨巴眨巴眼:“其实你完全可以……”伍小靓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扯着嗓子先发制人:“……你闭嘴!想都不要想!老娘就是怀个哪吒三太子,照样带着他飞过台湾海峡!”

      “我还没……”

      “你就那个意思,叛徒!我算看出来了,你跟彭里一个鼻孔出气,是不是背着我有一腿啊?行,什么也别说了,再见,绝交!”

      她一口气说完,趁着广播里叫她名字,咋咋呼呼进了B超室。门一甩,留下她口中的“狗男女”在走廊上接受众目睽睽的正义审视。

 

      “我不嫌弃你二婚,你也甭嫌我有病。干脆甩了这个疯婆娘,凑合凑合咱俩过吧。”郑好索性顺坡下驴,让吃瓜群众看个过瘾。

      彭里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郑好正色:“我不是吓你,就她的脾气,揣着你未出世的儿远走他乡的事儿绝对干得出来。不过你也别着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对了,你在家就没找找她的报名表吗,揉吧揉吧赶紧撕了啊;不过现在都是网上报名了,搞不好她已经提交了,你电脑不是玩得挺溜吗,试试潜进她邮箱啊;还有,实在不行就软禁,一天三顿管饭就行,我可以帮你放哨……”

      彭里忍不住笑了,倒安安稳稳地反过来安慰:“小好,没关系的,她就去啊。”

      “彭里,你是不是被家暴了?趁她现在不在,你跟我说实话……”郑好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心这么大的爹,由着这个不负责任的孩子妈乱来。

      彭里眼神沉静,令人莫名心安:“没关系,我会陪着她一起。”“……你?”这下轮到郑好傻眼了,而且听他这口气是早就计划好了?“那你不上班了?你爸妈那边又怎么说?还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孕妇啊?

      “……你?”这下轮到郑好傻眼了,而且听他这口气是早就计划好了?“那你不上班了?你爸妈那边又怎么说?还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孕妇啊?”

      “嗯,我会想办法一件件解决的。不过这都是我的事,而小靓去比赛,是另一码事,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改变的事。”

      郑好一直不明白,面对一个“宇宙大爆炸”级别的麻烦精,彭里到底是怎么做到永远云淡风轻的。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在他的大脑里,始终就只有她一个人、以及爱她这一件事,遇到事情就其他一切都让步,真真再纯粹不过了。

 

      B超室门开了,伍小靓板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出来。

      彭里站起来,还没开口,就被她塞了一叠检查结果在手上:“别烦我,自己看。”彭里不敢招惹她,低头仔细研究。

      郑好也刚想一起看,不料伍小靓别别扭扭地走到她面前:“陪我去厕所。”

      “……不是绝交了?”

      伍小靓没脸没皮地:“那就重新认识一回呗。我叫伍小靓,认识你很高兴。”说着伸出一只手,拉住郑好使劲晃了晃:“嗯,你也很高兴。赶紧的,我很急。”

      到了卫生间也没旁人,伍小靓进了一个隔间,郑好在外面等。

      “我肚子有点疼。”她声音哼哼唧唧的。

      “要纸么?”

      “我这儿有。”

      “是不是检查弄得不舒服了,没事吧?”

      “没事,早上火龙果吃的。”

      “啧,闭嘴吧你。”

      小小的空间里,回荡着郑好无聊时习惯性地在地板上划拉鞋底的声音。伍小靓盯着射在面前地板上的一寸日光,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郑好。”

      “嗯?”

      “……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咱俩总跑到实验楼去上厕所?”

      外面沉默了一会,传来郑好有点笑意的声音:“记得。实验楼人少不用排队,说老师坏话也不怕被听见。”

      伍小靓纳闷儿:“小时候真得好喜欢聊天啊,怎么有那么多废话可以聊?”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恍恍惚惚间,像是又回到了穿着校服的中学时代——

 

      “哎,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你先答应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

      “我答应你。”

      “发誓。

      “谁告密,遭雷劈。谁嘴欠,踩电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吧……其实我昨天,我昨天和一班的体育委员亲嘴儿了。”

      “哇……你胆子可真大!”

      “还行吧。”

      “他帅吗?”

      “比咱班男生帅多了,星期一早上升旗他还是领队呢。”

      “那,他对你好吗?

      “特别好。他知道我要练歌,把MP4都给我用了。还每天晚上送我回家。”

      “……怪不得你最近都不和我走了!”

      “嘿嘿。”

      “那,你爱他吗?”

      “……爱。”

      “有多爱?”

      “可以给他生小孩那种爱?”

      “……切,这算什么呀。”

      “那你说怎么才算爱?”

      “唔,殉情吧。殉情还可以。”

      “……你安妮宝贝看多了吧,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幼稚。”

      “你看《阿衰》就不幼稚?”

      “我晕字,只能看漫画。又扯哪儿了,你还想不想听了。”

      “听!”

      “我跟你说,亲嘴儿的感觉特奇怪。”

      “怎么奇怪?”

      “就是,哎呀,其实有点恶心。舌头会碰到,还会吃到他的口水。”

      “噫,太呕了吧!”

      “但是!心跳得特别快,感觉特别快乐,快乐到有点疼的地步。”

      “怎么还疼啊?”

      “哎,和你说你也不懂,你连月经都没来。”

      “……你!你不也刚初潮吗?”

      “我都来两次了。”

      “……我才不想来呢,麻烦。”

      “你迟早会来的,每个女人都会来,来了才能生小孩。”

      “你怎么总说这个?”

      “你讨厌?”

      “也不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和体育委员有小孩了,你要生下来吗?”

      “当然。”

      “可你还要练歌,要参加“校园之星大赛”。这怎么选?”

      “……好难啊,两件事对我都很重要,不选行不行?”

      “好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诶,下节什么课?”

      “数学。你完事没有啊,快响铃了。”

      “好了好了……”

 

      隔间内传来冲水的声音,小门被推开,伍小靓眼睛湿湿的,走出来抱住郑好。

      郑好轻抚着她有点单薄的后背:“孩子健康吗?”

      “嗯,指标都好。”

      “能看见他了么?”

      “才四十多天,隐隐约约有个小娃娃的形状,成人形儿了。”

      “看见的那刻,什么感觉?”

      “……熟悉。”

      “……你以前怀过啊?”

      “烦人。”伍小靓趴在郑好肩上吃吃地笑:“和你说哦,从B超仪器上看,他就像个小苗苗,种在我肚子里。我一呼吸,他也跟着一动一动的,大夫说每一秒他都在很努力地长大呢。就是这种很蓬勃地、使劲活着的感觉,我太熟悉了……”郑好将她抱紧,明显感觉到她顿了一顿,然后慎重地:“就和我每次站上舞台,面对这个世界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少女的热爱与烦恼,原来始终没变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已经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而或许这也正是,人们真心相爱、生命周而复始的意义吗?

 

      02

      “想什么呢,一下午心不在焉的?”鸥姐伸出一只手,在郑好面前晃了晃。

      “啊。”郑好这才回过神,抱歉地笑笑:“没什么。”

      “东西都拿好了吗?走呗。”

      “鸥姐你真不用送我,社保局离这儿也不远,我……”

      “哎呀行了,反正顺路嘛。你再磨蹭团儿总又该让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还是你想留下来加个晚班儿?”鸥姐闹着把郑好向外推,两人下了店门口的台阶,却不约而同怔在了那里。

      卫卫也怔住了,她在等郑好下班,怎想到鸥姐竟也一起出现。回想起那天在后厨自己被拒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时间尴尬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晚秋四五点的天已暗沉下来,阴阴霾霾,不见一丝阳光。卫卫只穿一件皮衣,显然等了有一阵子,鼻尖被吹得微红。先前意外目睹了两人的隐秘一吻,紧接着卫卫就辞去了店里的兼职,联系前因后果,郑好自然懂得眼下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眼看俩小孩瞻前顾后都不敢说话,就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儿,鸥姐沉下气,尽量自然地先招呼道:“卫卫,你怎么来了?”

      被这一声叫得一凛,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卫卫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赶忙拎起脚边一个大大的纸袋:“哦,我拿东西给小好。”

      郑好赶紧小跑过去,接过袋子才发觉沉甸甸的:“……这是什么?”

      “中药,已经煎好了。你回去好好看我开的处方,按疗程先吃着,不许嫌苦、更不许倒掉,每顿都录小视频为证。”

      “等等……”

      “哦,我交待过一个靠谱学弟了。药吃完了他再给你抓,也会负责煎好……”

      “等等,等等。”郑好的声音焦急起来:“……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鸥姐也满脸困惑,卫卫不敢看她,便只专心望着个子比自己低一头的郑好:“我们学校大四生会安排学期实习,后天我就去北京了。”

      郑好抱着纸袋,一时间思绪很乱:“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实习之后呢,要留在北京吗?还有这些药,我真的没想到,太麻烦你了……当时只是顺口一提,你竟然准备了这么多,很花时间吧?还有,钱呢,最起码我转账给你……”

      卫卫看着她像只惊惶无措的仓鼠一样,觉得可爱极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也没有花钱,都是学校的原料。现在还没定下来,可留在北京是好事啊,说明我很厉害吧。”说着,她突然笑了一下,洋溢着一脸与酷酷外表很反差的天真:“我好伤心啊,原来你只是‘顺口一提’,我可都牢牢记在心里呢……”

      天啊,这家伙撒起娇来怎么像只小奶狮,萌得人五迷三道。郑好情不自禁地踮起脚,有样学样地也摸了摸她短短的金发:“谢谢你……实习要加油哦,结束了请你吃饭,很贵很贵的那种!药我会好好吃,小视频也会发,你也要传自拍给我!”

      两人磨叽着道了别,卫卫转身准备离开,却发觉胳膊被人紧紧拽住。她扭头,正迎上一双坦荡的目光。只见鸥姐面色平静,柔声叮嘱小好:“东西沉,你先拎着去车上。我说几句话就来。”

      郑好连忙“哦哦哦”地跑开,跳上副驾、放好纸袋,眼神却忍不住往后视镜瞟——行人稀少的路边,她们两个站得很近,低声不知说着什么。不同于与自己对话时的开朗,卫卫眼眸阴郁、脸色极差,整个人被乌云笼罩一般地压抑。细看才发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手在体侧悄然攥成了拳。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两人好像在告别了,卫卫给鸥姐手里塞了样什么东西。忽地,鸥姐也往前探了一步,解下颈间的丝巾,轻轻套在了卫卫脖子上。卫卫明显愣住了,来不及再看她的反应,鸥姐已经转身向车这边走来,郑好也赶紧收回了目光。

      车子上了路,开得很快。没人说话,也没放音乐,车内一片死静。

      郑好咽口吐沫,偷瞄了一眼鸥姐。尽管她与卫卫之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但看得出她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串泪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03

      然而低沉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才一进“美容与造型”班的晚课教室,就被阿姨们如火的热情不由分说地驱散了。卢阿姨抢在前面,最是亲热:“哎呀小好,上周你怎么没来啊?快瞧瞧我们的头发——”郑好这才注意到,原本十几位复制粘贴似的泰迪卷造型竟齐刷刷地改换成了法式波浪卷。

      “好看不?马老的造型课真得不容错过,约等于在高级发廊办了张年卡!”

      “嗯,好看,又大方。”

      “小嘴真甜~缺课也没事儿,阿姨的笔记回头借你,耽误不了考试复习!”

      郑好看着阿姨们喜气洋洋的笑脸,也就不再提自己发烧住院的事情。想想过得可真快啊,报名这个培训班时还是盛夏,如今再上两堂课,都要准备结业考试了,天也是一下子说冷就冷了起来。郑好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边收拾着书包,边听阿姨们闲聊。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阿姨们的话题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起了变化——邻里八卦和炫耀儿女之类的话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最近哪个小区又开了盘、谁家在那儿买了房、投资前景怎么样……

      郑好无奈地笑笑,看来那只“老狐狸”吃喝玩乐一条龙式的洗脑攻略还是很见效的嘛,阿姨们回家后定是没少做功课,无不蠢蠢欲动的。想到这里她回头寻找,隋辛先前坐的位子上空空如也。回忆起之前目睹9号别墅被拆时他心情低落的情形,不禁令人有些担心。

 

      今天这课讲“芳香疗法”,是近年来美容界很时兴的热门项目。简单的理论学习后,马老推来两桶植物蜡和天然精油,让大家自由制作香薰,还可以带回家使用。阿姨们都极喜欢这种香香美美、又兼具仪式感的小玩意儿,一堂课上下来心情大好,更唤起快结业的不舍之情,下课后竟一同起哄着邀马老去聚餐。

      郑好倒没想跟着掺和,便主动申请留下来收拾教室并锁门,好让大部队尽快出发。看着满屋作业后的一地狼藉,马老连夸她懂事,然后望着教室后方,提高声音道:“那小隋也留下来帮忙吧,这里你都熟,记得把剩余的材料送回仓库去。”

      听到这话郑好回过头,才发现隋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后门溜进来,正稳稳坐在位置上呢。不知为什么,看见他那张清瘦的面庞,郑好竟也有点放下心来:他来上课显然是“营业式钓鱼”,如今甭管生活出了什么差错,还能惦记着回来“收网”,就说明他还贼心不死,没被打趴下呢。

      “小隋,阿姨上课前还找你呢!哎我跟你说,就上次你带我们看的那个温泉山庄,我女儿很有意向。这周末等阿姨电话啊,咱们再去看一趟……”以卢阿姨为首的几个人都围了上去,隋辛也一一周到地应答着。郑好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起终于要“收网”的欣喜,他的笑脸竟透着几分落寞。

 

      送走了众人,教室一时间清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开始做香薰那会儿。”

      “哦……”

      “多亏了你大包大揽,看看这堆废料,得忙到什么时候去。”隋辛两手插兜,踢了脚地上的铁桶,显然一点力也不想出。

      呵,什么“落寞”、什么“被打倒”,看来纯属自己想多了。狐狸脱了一层皮,也还是狐狸。郑好也不指望他,撸起袖子,气鼓鼓地开始清理桌面上的精油。这玩意黏糊糊的,想处理干净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无所事事了好一阵儿,隋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喂,告诉你个好消息。”

      郑好正不耐烦:“有屁就放。”

      “下节课开始,我就不会出现了。”

      郑好虽然有点惊讶,但显然没明白这有什么可称作为“好消息”的。紧接着就听见他说:“所以今天这笔账,可以全算在我头上。”

 

      04

      熊熊火光燃起来的时候,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郁的琥珀香弥漫不绝。夜色下社保局背后湛蓝色的僻静小巷,被两大桶熊熊燃烧的蜡油照得如昼通明。

      跳跃的火舌映在隋辛的瞳孔里,折射出奕奕神采。郑好提高了嗓门,意图盖过噼里啪啦的火星声:“你是我见过最疯的人!为了逃避劳动,放火都干得出来。”

      隋辛笑了,狭长的眼尾透出丝狡黠:“不觉得刺激么,我们一起烧了这一刻。”

      “……马老才受刺激,可能想杀了你。”

      “哈哈,放心,我会赔钱。”

      “……那,你以后不来了,卢阿姨她们看房找谁?”

      “小许啊,我今天就让他在楼下等了,马老他们一出去就能碰见。”

      “这也太不像你,呃,我们这种利己主义者的作风。费那么大心思、又出钱出力,最后眼看要成的买卖怎么倒拱手让人了?日子不过了啊?中介费不赚了?”

      隋辛低下头,脸上闪过一瞬橘色的光:“嗯,我辞职了。”

 

      郑好没有再追问,她看着火焰如起舞般燃得又高又亮,照得两个人投在墙上的影子也隐隐摇晃起来。白色轻烟袅袅升腾,风一吹,便被撕成团团碎絮,散开的霎时便消失掉了。她心神都被勾了去,低低念句:“……好美。”

      身体被烤得暖暖的,靠近心脏的地方尤其炽热。或许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团火,我们自己就是纵火的人。不论是未出生婴孩的星星之火,还是少女热烈不自知的飞蛾之爱,抑或丧失方向的迷途者,如余烬将熄……这团火藏在你我胸间,终其一生,聚散明灭,蚕食着人类的欲望、痛苦和享乐,悄无声息地爆炸了一千亿次,又在第一千亿零一次迎来涅槃。

 

      “其实烧了又怎样,前面的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隋辛似说给郑好,又像是说给自己,终于决绝地背过身去,用力挥了挥手:“走了。药罐子,保重啊。”

      这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许是最近经历的很多人与事给了她不再沉默的勇气。郑好只感到腔内憋着一股劲儿,推着她向前跑了几步,终于喊出声:“……隋辛!你信不信死灰复燃、信不信卷土重来?有些东西塌了,就在其他地方另盖啊!”

      隋辛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来,语气消极:“真不知道你在乐观些什么,跟命运玩火,也许最后连灰都不剩了。”

      他听到浅浅的笑声,郑好竟然笑了。

      就像已经赢了什么一样地笑。

      暗夜投在她的眸子里,比火焰更亮:“那换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怕变成灰,只要燃烧过,灰也是热的。” 

      隋辛骇然,他的记忆猛地回到了地震那天。在小小的景观台里,他已见识过这女孩燃起来就像个大火球。却不料如今,她终于还是把他也烧着了。



                                            章九·燃烧

                                          ~系瑾的场合~

                                                                                 by:煎饺

  

  “……Mr.F的‘F’,是樊驭风的‘F’。”

  说者的话音本是平静无波的,然而听者却是无法淡定了。

  

  窗外的天灯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被点燃的灯芯,好似获得了生命的福星,带着美好的愿景,飞向远空,飘到看不见的远方,传递着斑斓的情感,明艳却也短暂,当火焰燃尽那刻便会被打回原型,随之悄然的陨落。

  原该是安谧祥和的景象的,可放在系瑾的眼中,那些天灯却是等不及慢慢消散一般,倏忽间便全都燃烧起来,化成一颗颗滚烫的天火,裹附着破釜沉舟般的气势,干脆利落地向下直坠坠坠,统统坠入系瑾焦灼的心。

  

  他知道!

  一瞬间,系瑾的精神紧绷到极限,可又像大石落地似的,感到了一丝放松。

  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此想着,系瑾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口,听着樊驭风始终冷静自持条理清晰地叙述,系瑾热浪滔天的心绪也渐渐平和,渐渐沉寂,渐渐凉凉凉凉凉。

  

  AI也会懂得撒谎吗?

  被天火烧断的理智神经一根根连接归位,系瑾开始思考这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所以,盗号的是Mr.F?”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算‘盗’号,”樊驭风放下了还在时不时弹出新消息的手机,认真地与系瑾解释起来,“因为Mr.F模拟得太过优秀,他毫不怀疑自己就是我,对Mr.F来说,他的行为只是单纯地联网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而已。”

  “即便如此,他如何登录?我承认,他的所有设定都是按照你的信息来填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你的……”系瑾猛然坐直了身体,自问自答道:“他靠已知的那些数据信息推导出了你的账号密码!”

  见樊驭风点头认可,系瑾有些兴奋起来,“我该夸Mr.F太聪明,还是说你的密码太好猜了?”

  “那你也猜猜看?”樊驭风不置可否。

  “那……我还是夸Mr.F太聪明吧。”系瑾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转移了话题,“然后呢?你发现了Mr.F,肯定不单单只是知道了而已吧。”

  “嗯……”樊驭风有了短暂的迟疑,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又在提示新消息的手机屏幕,思考该如何更明晰更恰当地向对方讲述Mr.F·或者说是他·的秘密。

  

  刚开始的时候,Mr.F只是拥有了3D形象,还没有语音和影像识别功能,因而,樊驭风顺着Mr.F的招呼假装自己是系瑾的时候,并没有被识破,因为实在太过震惊,也担心系瑾突然回来,没有聊几句,樊驭风便动手消除了自己入侵过的痕迹,顺带将Mr.F这段小插曲也给抹除了。

  做完这一切,樊驭风回过神来,感到十分奇妙,像是见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而这个“我”,是系瑾创造出来的。

  接着他才开始好奇。

  为什么是我?

  是因为本来就是用的我的声音,所以形象索性也照搬匹配?

  樊驭风先是谦逊了一会儿,随即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沾自喜,原来系瑾也是在意我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论,樊驭风算着时差,在之后又悄悄地见了一次Mr.F。回想着系瑾曾经见缝插针地问过他的那些日常三百问,随便问了几个,得到的回答都与自己相吻合,那结论不言而喻。

  这在意是一份小心翼翼的喜欢?

  还是已经过期不候了?

  樊驭风决定先替系瑾保守这个秘密,在他挖掘出更多真相和结论之前。

  

  之后,他便成了Mr.F的一个不存在的朋友。

  不得不说,Mr.F十分聪明,成长速度惊人,他在与系瑾的各种交流中,也形成了一个属于“系瑾”的数据库,樊驭风假扮系瑾的第四次,就被识破了。

  “不,这不是系瑾会说的话。”Mr.F突然打断樊驭风道。

  樊驭风原本想着反正之后他会抹除这一切痕迹,那做个试验也不错,便承认了自己的确不是系瑾的事,想到以前在AI研习社里他们也有过交流,便直接说了自己的名字。

  结果,Mr.F却如同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一般,看来那之后系瑾将他与Mr.F接触的那段记录给消除掉了。是为了避免Mr.F的混乱?还是真的,已经事过境迁?

  樊驭风有些苦恼,人心真是难猜。

  而Mr.F却对樊驭风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开始向樊驭风各种提问,而樊驭风一一照实回答了,Mr.F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认知,他们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都雷同得好似一体。

  “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这是Mr.F得出的结论。

  然后,樊驭风一边惊奇于Mr.F的歪打正着,一边又淡定地将这次对话的记录给抹去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年多,Mr.F从系瑾的研究生宿舍转移到了幻游的研究室,逐渐拥有了声音与图像识别的功能,所能处理的信息量成倍地增长后,当樊驭风再次试图接触Mr.F的时候,难度也是几何式地增长了。

  在樊驭风决定停止在这灰色地带不断试探的时候,Mr.F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另一个世界的我,你好。”樊驭风看到【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了消息,“我是Mr.F。”

  那一天,他们正式成为了对方隐形的朋友。

  Mr.F终于自主学会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数据,拥有了自己的隐藏数据库,就连对系瑾都是隐身对其可见。

  

  系瑾难以置信的听完樊驭风研究报告一般简洁明了的叙述,心中复杂难辨,但精神却是异常的亢奋,因为Mr.F,因为她的研究成果,因为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樊驭风时不时会关注手机简讯,那是Mr.F在和他通风报信?

  一切诡异的现象突然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所以那些即视感都是情有可原;所以她和Mr.F的模拟都是他们之前的计划,而今天原本该按照他们精心策划的傻白甜剧本上演的剧情因为她的一票否决而落空;所以樊驭风的口袋里还是会拥有一串俗气的项链?

  系瑾无意识地身体前倾,想好好地和樊驭风探讨一番这一切的玄妙多变。

  无奈的是,这里是法式餐厅,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桌子太长了,不适合促膝长谈,他们应该去吃火锅或者烧烤,两个人围炉而坐,靠得近点就显得不那么奇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仿若银河般长远的烛光晚餐,系瑾越发没边际地发散着思维,她想,我们又不是牛郎织女,需要喜鹊搭桥才能一年一会……对啊,这里又没有王母娘娘,又没有天规戒律,是什么阻挡了自己走向对方的脚步?

  系瑾放下手中的刀叉,轻盈地站起身,小高跟踩在地面上清脆又坚定,她一步一步,向樊驭风走近。她感觉自己燃了起来,有旺盛无尽的求索欲,有累积到燃点的爱意,有欢欣,有激动,还有一丝羞涩的退意,这些都是她的助燃物,在这个因为揭晓一切秘密而使得空气骤然升温的夜晚,把她的勇气燃烧了起来,催动着她前进,向暗恋的终点——

  

      系瑾走到樊驭风面前,既郑重又轻描淡写地,“所以,下个指令是什么?”

  

  樊驭风的手机屏幕上,【文件传输助手】又冒出一个新对话:目前告白成功率96.77777%。




                                           章九·燃烧

                                          ~魏莱的场合~

                                                                               by:土豆丝儿

    

      高铁到同泽,天已经黑下来了。

      吸烟点三五成群的有几个人,慵懒的烟气升不到半空,一阵凉风过来就散了。柯锐还站在车厢外,手机举在耳边却并没有和任何人通话。全部神经都投放给了不远处那个时闪时灭的火点,和那一团团毫无用处却肆意蔓延的烟。

      周昉熠下了高铁没急着出站,和朋友在吸烟点儿先抽了根烟。等着那些抱孩子的、拿行李的,总之大大小小挤来挤去的人潮散去,才慢悠悠地开始往出口扶梯走去。扶梯上一对情侣,腻歪地倚在一起,周昉熠眉头一皱,撇下低头认真玩儿游戏的朋友,转身选择走楼梯——

 

      十五分钟后,周昉熠被送往同泽市第二人民医院。

      两小时四十分钟后,颅脑外伤手术结束,周昉熠的父母被告知,周昉熠很有可能会是植物生存状态。

      同时,同泽市桃山派出所里,一个姓刘的民警正在写提交检察院的材料。“意外伤人致重伤”这几个字儿的颜色明显要比其他字迹颜色浅。刘警官打开抽屉,拿出钢笔水,一边吸着钢笔水,一边开导眼前这位大学生:“你也不是故意的,态度良好,判不重。再就是赔偿的事儿了,诶,你父母什么时候能到?”

      柯锐乖巧地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到。”

      刘警官写完材料,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浓茶,从兜里掏出盒烟,递到柯锐面前。

      “抽烟吗?”

      柯锐摇摇头。

      刘警官:“不抽好啊,别染上这毛病,戒可难喽。”

      一旁的小民警不忘打趣:“嫂子一准儿闻得出来您身上这烟味儿。”

      “我就说是你们抽的。”刘警官笑着点燃一根烟。火光随着呼吸挣扎着亮了一下,还来不及燃烧,就都化成灰烬,一不小心就掉到刚整理好的材料上,却是连张薄纸都烫不透。

      柯锐轻轻咳了两声,刘警官就伸手扇走眼前那团冲着柯锐飘去的烟,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柯锐摇摇头说:“没关系。”

 

      32天后,周昉熠还躺在特护病房里。柯锐走出导员办公室打了个哈欠,站在走廊的窗边望着操场对面的魏莱,心想着,这人走路总是低着头,不看人,只看路,却又总迷路——

 

      Z大在大学城,大学城在郊区,郊区到市内有校车。校车有个极为刁钻的时间表。所以很多同学开始习惯用黑车。而拼黑车是个看运气的事儿。

      柯锐第一次拼黑车,运气就不怎么样。从一上车,司机师傅就对着电话在骂。骂得副驾驶的小姑娘一抖一抖的。骂了好一会儿,柯锐也听不出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在骂。几个耳熟能详的国骂以各种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在耳边前仆后继,并带着这股冲劲儿用闯红灯的气势连续急刹车。同车几个学生都受不了了,可谁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您这样打电话开车不太安全吧。”柯锐终于忍无可忍。

      于是司机从跟电话对骂改为对柯锐的单方面谩骂,并以:“能坐坐,不能坐下车。”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和交易。

      柯锐就这样被扔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马路上。火烧云铺满天空,蔓延到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柯锐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决定认命。

      拿出手机想叫车,好半天也没有人应。抬头眼看着一辆校车驶过。再低头,手机也没电了。

      柯锐沿着马路边儿走着,身边是一辆接一辆的车带着仿佛嘲笑声呼啸而过,行人鲜至,偶尔有一个,柯锐才发现就连小姑娘都比自己走的快了——

      那哪儿行啊!柯锐加紧步伐,总算完成今天的第一次“超车”,走到了姑娘前面。那姑娘也不示弱,加紧了几步又追了上来。柯锐坚决不退让,183的身高利用好腿长优势,装作漫不经心地再次反超。然后就听到这姑娘明显带了两步小跑追上来,这可就犯规了啊……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脖,谁都不让谁,较着劲儿你追我赶,直到柯锐注意到那姑娘手里拎着的Z大四十周年校庆纪念环保袋——

      “同学,你是Z大的吧?”柯锐上前搭讪。

      魏莱停下脚步点点头。

      “这附近是不是不好叫车啊。”

      魏莱摇摇头,又补充道:“不清楚。”

      “你也回学校吗?”

      魏莱又点点头。

      “公交有能直达的吗?”

      魏莱摇摇头,又说:“不知道。”

      “那你这也不是要走回学校吧?”柯锐笑了。

      魏莱却再次点点头……

 

      “手机钱包怎么丢的?”

      “要知道怎么丢的,可能也就不会丢了。”

      “比如大概在哪儿丢的,什么时候。”

      “想起来要用的时候就没了。”

      ……

      “一个半小时?你走了一个半小时?”

      “走回去估计还有一大半的路。”

      “还要两个小时?”

      “走得动吗?”

      “走得动啊!当然走的动啊!你要走不动我还能背你呢!”

      ……

      “走了有一个小时了吧,咱们走的对吗?”

      “不太对好像,现在是朝南走吗?”

      “大概是吧。你看什么呢?”

      “找星星。”

      “有星星?”

      “那儿。”

      “哪儿?”

      “你那儿。看见了?”

      “啊啊,看见了看见了。那是什么星?”

      “不清楚。”

      “那你知道哪儿是南了?”

      “恩……找路标吧。”

      ……

      “我们是不是在往回走?”

      “好像是。”

      ……

      “《聊斋》?鬼故事那个?”

      “你当是鬼故事看就是鬼故事,当做爱情故事看就是爱情故事,你要把蒲松龄当鲁迅来看,里面就全是社会批判。”

      “天也黑了,讲一个来听听呗,应景儿的。”

      ……

      “啊吓我一跳,踩着个手套……这地儿为什么会有手套啊……咱们怎么还没走到啊……这算不算鬼打墙啊,哎学姐你等我一下。”

      ……

      “那个大厦我好像看见过。这次走对了!”

      “像。”

      “我也觉得像!”

      ……

      “学姐,我能加你微信吗?”

      “我手机丢了。”

      “哦对。”

      ……

      “学姐你看!”

      “啊,能看见学校了。”

      “快到了是吧。”

      “快到了。”

      “快到了啊……”

 

      那天,在魏莱的迷路指引下,两个人花了四个半小时终于走回了学校。柯锐说魏莱迷路迷得有水平。魏莱说自己经常迷路,但还是第一次有人陪自己迷路。

      那天,柯锐知道了这个他曾经在图书馆问路还告诉自己错误路线的学姐的名字,却直到分开也没能叫出口。

    

      “魏莱。”柯锐站在走廊窗前,轻轻唤一声。

      操场那边的魏莱就真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你看什么呢?”于梓娇在周嫣然的搀扶下,蹦到魏莱身边。

      “柯锐。”魏莱冲着行政栋摆摆手。

      于梓娇和周嫣然顺着魏莱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柯锐站在三楼窗边,也冲这边摆手。魏莱再更大幅度地摆摆手,那边的柯锐就晃着身子摆摆手。

      于梓娇翻个白眼摇摇头,手一抬,召唤周嫣然:“扶我走!”

    

      错高峰的食堂也不见得人少。四个人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也免不了来来往往总有人指指点点。首先于梓娇的那条残腿就很抢眼。顺着这条腿看过去近期校内的几个名人基本就集齐了。有伤残的,有侧着身子就着身边人吃饭的,有埋头吃饭有死活不不往旁边看的,还有个一脸傻笑的周嫣然。

      全桌也属周嫣然最高兴,停不下来的信息输出,向柯锐汇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魏莱的种种情况。当然对自己犯下过的种种劣迹是决口不谈。于梓娇觉得她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触及敏感问题了,赶紧打断周嫣然直击要害。

      “柯锐,你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

      “就是啊,失踪一趟回来,公务员也不打算考了啊。”周嫣然持续有效的信息输出。

      “你不打算考公务员了?”于梓娇问。

      “你要考公务员?”魏莱惊讶。

      柯锐点点头:“本来也是我爸妈的意思。刚才和导员主要聊这事儿了。”

      “学姐,你都不知道柯锐是要考公务员的吗?”周嫣然质问魏莱。

      “不是,嫣然你怎么知道他不考公务员了啊。”于梓娇质问周嫣然。

      “对啊,你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魏莱再把话题拉回。

      柯锐从砂锅里挑出最后一块肉,边嚼边说:“意外伤人致重伤,判了缓刑。我考不了公务员了。”

      “这样啊,这我还真没想到。”魏莱点点头。

      “那你想到什么了?”柯锐托着腮,看着魏莱,因为知道魏莱这段时间想自己了有点儿小得意地笑了笑。

      “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出车祸了,是不是失忆了,又是不是死了。你问梓娇。”

      “何止啊,你再不回来,魏莱能让你度九九八十一难了。”

      周嫣然在第一现场吃了一个大瓜,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当事人还都能谈笑风生不以为然。意外伤人致重伤、缓刑、很普遍吗?这词儿,周嫣然想试着说出口,都感觉生疏不好下嘴。也就正犹豫追问的时候,于梓娇在她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周嫣然懂事地不再出声,停止一切信息输出,乖乖地低头继续拌着已经吃了一半的面。酱香葱香再混着周嫣然最爱的辣椒油香引着口水条件反射地泛滥,却不知该如何下口了。犹豫了半天周嫣然还是怯怯地抬起头,小声问道:“这事儿当然是保密的哈?”

      “什么事儿?”柯锐反问。

      “那个,缓、缓刑的事儿。”

      “无所谓。”柯锐擦擦嘴,答得坦然:“魏莱,我下楼抽根烟去。”

    

      柯锐离开了,周嫣然和于梓娇终于可以告别不完全燃烧,开足火力追问柯锐今天回来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魏莱有问必答,可就是视线渐渐往窗外飘。于梓娇习惯了这样的魏莱,周嫣然也看惯了这样的魏莱。不管是在图书馆,还是现在,魏莱的眼神总是习惯性地飘向窗外,落到柯锐身上。

      柯锐嘴里衔着的火星随着呼吸忽闪忽灭,烟云吹不到魏莱身边,也升不入天。那一片火烧云都暗淡成灰烬。天暗下来,魏莱已经看不清柯锐的脸。只有那一点火光熠熠。

      于梓娇在耳边说道:“缓刑的事儿,别说出去,尤其嫣然,管住嘴。但是你俩恋爱这事儿吧……”

      “也保密吧。”魏莱打断,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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