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章五·冒险
章五·冒险
~郑好的场合~
by：饭团
01
“遥远的南方大陆，晨曦降临之时，一位名为‘Eagan’的勇士诞生了。
神祇训示他，北面的魔王即将苏醒，罪恶重回人间，无辜者的鲜血染红大地。
背负着沉重的希冀，Eagan穿过山谷、越过险峰，一路孤身北上。
在这行将崩塌的世界，一名时间长河中的旅人，是否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伴随着舒缓而深沉的开场动画，郑好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窝在沙发里，点开了这款名为《勇士之旅》的动作冒险手游。紧接着，一大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出现在她面前，还有一名远古世代的金发碧眼半裸帅哥任她差遣。郑好平时不怎么玩游戏，菜鸡一个，对所谓“主线任务”也根本没兴趣。她茫然地指挥着小人儿到处闲逛，砍砍柴、抓抓鸟、种种地，不修炼也不升级。只有在张牙舞爪的怪物打上门时，才迫不得已用捡来的最便宜的武器将就对阵，结果当然输了又输。
强撑着困意玩了一会儿，郑好搔搔头发，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玩的。
她正要退出，手机震起来，伍小靓的头像后冒出一连串小红点：“下载了吗？”、“速速注册！”、“微信手机号都可以！”、“看我朋友圈，复制文案，马上分享！！！”
郑好一点开朋友圈，就看到伍小靓的最新动态——“老公做的手游今日上线，亲朋好友请多多支持！附游戏下载链接，看到者如不转发，倒霉一整年！”
郑好无语，默默转发，但是删去了文案。
三秒后，手机再次筛糠似的抖起来——“干吗删我文案！”、“你这样别人是不会转的！”、“扪心自问，彭里平日待你不薄吧！”、“郑小好，你残酷你绝情你无理取闹！”……
郑好忍住了将她拉黑的冲动，起身看了眼表，换鞋准备出门上班。
手机再次响起，她深深叹了口气，拿起来：“这女人有完没完……”
尾音凝固在空气中，才一解锁，就看到来自“市人民医院”公众号的一封通知函。郑好犹豫了一下，点进去，静静地阅读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直至滑到最后一行，倒映在她瞳孔中的屏幕光也陡然灭了下去。
02
沃尔玛负一层，郑好核对着货架上商品的生产日期 ，一一记录在册。
“啪”的一声，一块水果糖砸在脑袋上。是哪个恶作剧的熊孩子，郑好抬头，怒目而视——伍小靓推着辆购物车，假装无事发生地路过。
“你来干嘛？”
“来超市还能干吗？”郑好看着她不懂装懂地对着包全日文说明的芥末豆研究了半天，假惺惺地念：“哦，哦，wasabi……这个不错，彭里爱吃。”随手就要放入购物车，却被郑好一把抽出摆回货架：“拉倒吧，彭里对豆制品过敏好吗？连家里厨房都没进过的人，跑这来装什么贤妻良母？”
伍小靓冲着郑好腰上的肉狠掐了一把：“我怎么就没进过厨房？我每天早上冲麦片都要进……”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愤而岔开话题：“你少废话，早上怎么不回微信！”郑好憋不住笑：“你还好意思问，发那么多条，害得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
郑好想到那封通知函，笑不出了，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你好烦。”
伍小靓白她一眼，在零食区挑来挑去：“我平时在朋友圈也是高冷人设好吗？但这回不一样啊，彭里独立带队设计的第一款游戏哎，亲老婆不支持，谁支持？话说你到底玩了没有啊，我早上起来看个开头就痛哭流涕的，不行了，太有深度了，应该送去国外参奖……”
“得了吧，以你的智商研究半分钟玩法肯定就放弃了。”
伍小靓气急败坏，一袋话梅又砸过去。
逛了十几分钟，购物车里堆了满满的零食，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货架间。
“实在不想做饭可以找阿姨，也不能光吃这些啊。”
“哪儿啊，这不游戏上线了，这周末彭里带他们整个组团建去。我怎么说也是‘大嫂’吧，还不得表示表示？对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好山好水、能办party的地儿，记得推荐给我啊……”
郑好没回答，反倒是停下来，转过身，眯起眼睛看着她：“别装了伍小靓，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伍小靓其实也有点绷不住了，马上配合地回头扫了一眼：“哦……是吗？”
十几年的友情，太多心照不宣，两人放声笑起来。
伍小靓这才憨憨地坦白：“嘿嘿，其实是有姐妹昨天发来消息，12月台湾有个比赛，我想参加……”
郑好丝毫不觉得意外，两手环胸看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了，已婚妇女就不能追梦了？我还没说你呢，身为朋友，从来不来看我的比赛，也不给我投票打榜控评做数据，好狠的心！”
“伍小靓，你年初可是答应了彭里的，今年最多出去玩两趟，剩下的时间好好在家待着。奔三的人了还说话不算话，你好意思？”
伍小靓脸涨红，打算赖账：“哎呀那两趟还没拿到想拿的名次啊！话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这比赛可是吴宗宪和柴智屏办的，一个综艺天王、一个偶像教母，一旦被选中了那是何等的资源啊，一般小比赛怎么比？”
“那你理想的名次是第几？”
伍小靓没想到郑好这么直接，支支吾吾地：“反正就，就……决赛吧？”
“没记错的话，上次你‘死’在进30？”
伍小靓也有点不耐烦了：“干吗！我就这水平！彭里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老妈子一样拦着我？”郑好不急也不恼，顺手拿了两盘试吃的小点心，递给伍小靓一盘：“你才回来几天，又惦记着要走。我只是好奇，是家里太闷吗？还是你真那么喜欢唱歌？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是不腻呢？”
伍小靓恨恨地把点心塞进嘴里，咬牙切齿：“我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万一还是进不到决赛，也没关系？”
“屁关系，进不到就明年继续！”
“伍小靓，你到底哪来的勇气啊？”
一直理直气壮的她，听了这话，反倒扭过头来盯着郑好，满脸费解：“这要什么勇气？从初中不就告诉你了，老娘born to be a superstar！”
点心也卡在喉咙咽不下去，郑好被噎得不轻。
“我每次参加比赛回来，这种感觉就更强烈——舞台才是我的日常，反倒是一般的家庭生活……就，你知道吧？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这些才是我狠下心才能勉强融入的事，真得太累了，都快把我都磨没了。”
她们眼前就是顾客纷纷的蔬菜区，主妇们精心挑选着即将变身为美味晚餐的胡萝卜、大白菜、玉米土豆西红柿。那副岁月静好的神态是如此相像，以至于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她们穿起蕾丝边的围裙、站在燃气灶旁忙碌的样子。
转过头再看看伍小靓呢？
她好像不太一样：夸张的彩色太阳镜，勉强遮住臀部的超A小皮裙，嘴边残留着点心渣，眼神如匹野生小狼般桀骜不驯。
的确，她不属于这里。郑好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结完账，她送伍小靓到超市门口。
“不一起吃饭了？”
“老公给我做油焖虾，嘻嘻嘻！”
郑好哼了一声：“彭里真的惨，你下半辈子怎么报答人家？”
伍小靓已经走进旋转门，歪过脑袋说了句：“要不，给他生个孩子吧？”
旋转门转过半圈，说完她就潇洒地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了。
郑好心底竟腾起一丝敬佩之情：这位姐，真得什么都没在怕的。
03
下午店里没什么人，鸥姐去了工商局，把团儿总交给郑好带。
团儿总八岁，三年级，是鸥姐和前夫的心肝宝贝，由两人轮流陪看。小家伙年纪不大，脾气挺怪，戴副圆圆的小眼镜，总一副生人勿进、爱搭不理的高冷样，因此被大家尊称为“团儿总”。郑好哪里会看小孩，见他喜欢玩游戏，就给他也下了个《勇士之旅》，权当给彭里刷业绩了。一大一小就这么窝在吧台后，打着游戏等鸥姐回来。
郑好玩得意兴阑珊，却听着一旁各种战斗声效响得欢。她偏过头去看：妈呀，半裸帅男什么时候穿上了金铠甲配大钢靴，穿过了草原又攀雪山？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人家团儿总一直都在做任务，各种解锁新地图。再看看自己的界面，咱裸男还在第一章，光着屁股种地呐！
团儿总专注操作，胖胖的小手指一刻不歇着，在屏幕上各种点选。郑好越看越觉得好笑，小学鸡就是小学鸡，没见过世面：“……有那么好玩吗？”
团儿总目光专注于游戏，认真点点头。郑好又逗他：“累了就歇会，那么急通关，终点能有什么呀？”小家伙噘着肉肉的嘴巴：“那也得到了才知道啊。”
郑好一手撑着脑袋：“哎，慢慢晃荡着最后也能到。干吗非得出最好的武器，怪兽也要打满级？累不累啊？”团儿总终于从手机上移开目光，鄙夷地瞥了郑好一眼：“为什么会累，赢了就很爽啊。”
被六岁的小孩这么蔑视，郑好也心气不顺，突然升起一股向小孩拆穿世界上其实并没有圣诞老人的冲动：“有什么好爽的，归根结底不就是个游戏？”团儿总摇摇头，萌萌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朽木不可雕”的失望感：“打游戏花的时间，难道就不是时间了？有这俩小时，我明明可以吃吃零食、聊聊QQ，但我却依然选择了打游戏！”郑好心想，你还有理了你还，你妈在早揍你了。
“游戏的好玩之处就在于，和我的生命进程是一致的。”郑好下巴都快掉了，现在的小孩也太鸡贼了吧，为了把不写作业的行为合理化，真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花掉的时间是我的，所以Eagan就是我。也就等于这些草地是我自己走过的，雪山也是我自己爬的。大怪兽是我自己打的，奖杯也是我自己拿的。”不等郑好回应，小家伙又快嘴补了句：“姐姐和我一样玩了两个小时，你又看到什么风景了？拿到什么奖励了？”他露出臭屁哄哄的笑脸：“切，你只会一直原地打转，根本就没开始冒险。”
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胆小鬼！”，转头又沉浸回游戏中去了。
郑好整个人像被大锤抡过一样。
照进店里的日光一寸寸往低了挪，时间渐渐流逝，她心里简直乱成一团。
“叮铃叮铃”，许久，门上的铃铛响起来，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04
郑好打起精神看去，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常赶在晚上打烊前，光顾店里外带披萨的女生。也难怪郑好记得，她外型实在具有辨识度：极短的发染成金色，神色看起来有点凶，眉尾上方一对醒目的银色眉钉。或许是玩乐队的？
郑好赶忙起身，拿过菜单：“欢迎光临，吃点什么？”其实她知道对方会点什么，准是一样的戈尔根朱勒配蜂蜜。要不是她一直坚持贡献营业额，这款基本没什么人点的奶酪披萨早就被主厨取消了。
金发女生嗓音低低的，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不用了，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她指了指外面窗户上贴的海报——一张鸥姐亲自制作的“招工启事”，用夸张的花体字写着：“寻披萨店帮厨，要求面容姣好、岁数要小。有无工作经验皆可，身心健康最重要。待遇面议从优，欢迎进店详聊！”落款的“西西里披萨”店名logo后，还附赠老板娘亲自上阵cos《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电影海报的激情写真。她裹着条one piece碎花度假裙，风情万种地俯下身，手拂过纤细的脚踝，略带忧伤地看向远方……
启事从郑好被摩托摔了的第二天就挂出去了，至于为何一直没人进店咨询过，或许这就是原因吧……终于还是有重口味的来应聘了，倒也符合她个性的外型。
女孩在吧台坐下来，郑好递上一杯水：“老板娘出去办事了，先等一会吧。”对方的眼神很锐利，从进店以来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郑好莫名有点紧张：“嗯，那个……你怎么称呼啊？”
“卫卫。”
“哈，我叫郑好，以后没准就是同事了。”说完她又推了推一旁沉迷游戏、自始至终没抬头的小屁孩：“他是团儿总，老板娘的儿子。”
“嗯，我知道。”
“……呃？”
“之前来买披萨，看到过他。”
“哦……”什么嘛，一副拽拽的样子，这样真的可以做帮厨吗？而且明明她才是应聘的人，为什么气场比我这个老员工强那么多啊……
郑好正犯嘀咕，金发女生突然起身凑近她，近到可以看清她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郑好也说不清是被吓到还是被美到，心跳不由得加快，差点以为她要亲上来了……
女生将原本就低的声音刻意压得更低，不想被别人听到一般：“冒昧问一句，你……有在吃激素吗？”郑好听了，身上的汗毛一瞬间都立起来了。自生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只靠看的就推测出她在服什么药。
“嗯……对。你……”
“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和人交流的时候眼神始终钉子一样钉在对方身上。郑好被盯得浑身发毛，只好顺从地点点头。
她喝口水，粲然一笑：“我是隔壁医学院的，中医大四学生。其实很明显啊，满月脸、水牛背。不过倒也不是很严重啦，希望你别介意。”
这家伙，打扮成这副样子，竟然是学中医的？！“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啊。”郑好像回应她的话似的，戳了戳自己的圆脸蛋，挺了挺厚厚的肩和背，一脸无奈。
看她这样豁达，卫卫倒有些惊讶了，又猜测着问：“是肾脏的问题吗？还是……”
“血管，大动脉炎。”郑好语气平静。
卫卫怔了一会儿，这并不是常见的病症，倒不如说还有些棘手。她调动脑海中相关病症的记忆，试着问：“应该属于免疫科？去北京协和看过了吗？”
这人虽说还是学生，竟然一下子都问到了点子上。看她一副很想专业交流的样子，郑好也就放下心来，只当是和朋友闲聊：“嗯。田清平，你听过吗？”
卫卫点头。她当然知道田清平，还听过她讲座，国内风湿免疫科的医疗大拿。
“田大夫给的方案，依靠激素和免疫制剂治疗。”
“……手术呢？”
“发病部位在颈动脉和锁骨下，大夫综合判断了，说情况不适合手术。”
卫卫闻言看向她的颈部和锁骨，想象着，在那光滑的年轻肌肤下面，生长的竟是比七八十岁的老人状况还要糟的根根血管。
郑好看着对方的眼神，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人家一定是在同情自己吧？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发自内心地庆幸：“想不到除了在医院，还能遇到这么了解这个病的人。两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这么想想，也算缘分吧。”
卫卫也笑了，如果说一开始忍不住搭讪只是因为职业习惯，那么聊到现在，她好像已经理解为什么每次来这家店时，都能看到这个姑娘被同事和顾客们友善地开着玩笑的原因：“……嗯，是缘分。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上晚班的服务生推门进来，郑好和他们打着招呼，向后厨走去：“鸥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再坐一下，我先去厨房准备了。”
“等下”，卫卫平时待人冷得像刀子，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偏偏很想对这个笑起来蛮可爱的女生多句嘴：“我知道大动脉炎在西医界被诊断为无法痊愈，得一辈子靠吃药缓解。一个建议而已，或许……你有试过看中医吗？”
郑好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僵硬起来——
中医，她怎么会没听过？其实不止中医，还有什么印医、藏医、阿拉伯医，手机里数百人病友微信群，每天都有人激烈讨论着各种有关这个病的治疗方法。但她却从来没仔细了解过，从诊断后就一直坚持最保守的疗法……
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卫卫，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有人走进来，团儿总喊着：“妈妈~！”，放下手里的游戏，向门口奔去。
鸥姐丢下包，开心地抱起儿子亲了又亲，也和卫卫问了好，得知对方是来应聘的，便带了路向员工休息间走去。卫卫跟在后面，经过郑好身边时，用她磁性的嗓音凑近耳语：“如果哪天你愿意试试了，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郑好抬起头，正对上卫卫坚定而炽热的眼神。
她觉得脑袋晕晕的，内心有一股燥热不安分地涌动着。
“哒”，一滴鲜血滴落在地板上，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耳边传来团儿总稚嫩的喊声：“姐姐，你流鼻血啦……”
04
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团。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白光，显示着那封来自医院的通知函——
“大动脉炎患者自愿入组申请表”，副标题“人民医院免疫医疗实验小组”。
说来挺可笑的，身边已婚妇女和八岁小孩都懂的道理，我难道不懂吗？还是一味地装傻罢了？回想小时候看过的武侠片，那些被主角打倒在地、看上去必死无疑的小配角，如果采访一下的话，其实比谁都更想活下去吧？
好啊，反正是我自己的命，就自己负起责任吧。
不管是中医还是什么小白鼠实验，多活一天便赚一天，那么都来试一试吧。
郑好一只鼻孔里插着团棉花球，血迹还在缓慢地向外渗。
嗯，就是这种血液流动的感觉，让身为怂逼的我亲手来留住吧。
郑好对着屏幕“哒哒哒”地录入个人信息，“叮”，一声悦耳而清脆的提示音。
下班后又玩了一把的《勇士之旅》，从后台弹出了一条提示对话框：
“恭喜你解锁了冒险新章节，赢得一枚罕有的‘金色勋章’”。
章五·冒险
~系瑾的场合~
by：煎饺
“所以，你没告过白吗？”
“……我模拟过。”
刚把樊驭风一行人送走，程鲤立即转身杀回10层的研究室，揪起系瑾将其提到会议室好一番查问，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模拟？”前一秒还在为理科生的浪漫陶醉的程鲤，下一秒又感到令人扼腕，“你不要告诉我，你拿Mr.F做实验，然后失败了，于是就没有然后了？”
系瑾有点不明白程鲤为何突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果然收到了对方的一记板栗。
“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程鲤恨铁不成钢，可她转念一想，这也的确符合一个想要复刻他人思想的科学狂人的脑回路，于是她又转为苦口婆心，“可Mr.F毕竟不是真的樊驭风，就算模拟得再真实，你也不能拿它当现实结果来看待啊。”
系瑾理所当然地点头称是，“你说得没错，Mr.F并不是樊驭风。”
“对啊，你这不是很清楚嘛？”程鲤有点疑惑了。
“恩，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清楚？”系瑾也有点疑惑。
“？”
“？”
对话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两个头顶问号的人大眼瞪小眼，程鲤率先意识到了她们的话题方向好像出现了偏差。
“等一下，让我重新捋一捋。你对Mr.F模拟告白，然后呢？”
“然后，就没成功呀。”
“啊？”
“恩。”
“啊？”程鲤已经想明白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明白，她不明白怎么今天和系瑾聊天会变得这么费劲呢？“不对，不对，话题又绕回去了。我先不问了，你直接将当时的过程给我演示一遍吧。”
那个时候，Mr.F刚学会“说话”，听着樊驭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系瑾兴奋极了。她让Mr.F念诗，读书，讲笑话，甚至尝试让它说脏话，毕竟没听过樊驭风骂人，就模拟看看，玩得不亦乐乎。那阵子系瑾都快忘了她的初衷，这也正好歪打正着使得樊驭风没有将自己和Mr.F联系起来。
而也就是某一次心血来潮的，系瑾想听听樊驭风告白的声音。
“Mr.F，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喜欢的人类有：阿莫西夫、图灵、爱因斯坦……”
“不不，我指的喜欢不是这种……”系瑾想了想，觉得这道题对Mr.F而言的确太超纲了，她便换了一种简单直接的问法，“你喜欢我吗？”
问完之后，系瑾还是觉得不太对，Mr.F还没有学会辩声识人，“我”对它而言只会归类成自己，因而她听到Mr.F回答得有些俏皮，“我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很自恋？”
系瑾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如果对人告白的话，你会怎么说？”
Mr.F这次的回答更直接：“我不知道。”
……
最终系瑾自暴自弃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她对Mr.F说：“跟着我念，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于是，系瑾第一次听到“樊驭风”说这句话，就是如此的没有感情。
等后来系瑾的玩乐心终于冷却下来，再回想那几天的狂热程度，真的想把自己的那几天的记忆储存给格式化一遍。
我怎么会这样？Unbelievable！
虽然自己的记忆是不能格式化了，但是系瑾果断将Mr.F那段时间的数据更新给还原到了她没犯傻之前。
“所以你的失败，是指这种失败啊。”程鲤听完系瑾实验报告一般的陈述后，终于明白了她们之前谈论的重点偏差在哪，“说白了，你就是没告白过嘛。”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系瑾语带迟疑地说道。
“那你现在想，你想和樊驭风谈恋爱吗？”
“我原本是想的……”
“但是？”
“但是，我现在不确定，我想不想和现在的樊驭风谈恋爱，他的变化有点大。”
“我确定。”
“？”
“你的眼神，我确定你还是想的。”
“真的吗？”系瑾回想方才自己与樊驭风握手的样子，与樊驭风介绍《陪伴》的样子，与樊驭风道别的样子……可惜自己没有上帝视角，她无论如何回想也没办法看到自己是什么眼神，她寻思着要不然调一下监控记录？
“是，我相信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系瑾从思索中抽离，转而看向会议室的玻璃门，门上叠罗汉一般贴着一众小组成员们的脑袋，是明目张胆的偷听。
众人看到系瑾的视线转过来，一齐配合的用力点头。
系瑾不禁扶额，这群吃瓜群众，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恐怕是全须全尾吧。
“Boss莫方！”小邱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地钻进了会议室，“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的！”
吃完瓜的众人齐齐在心中握拳，和盛林的合作，一定要拿下！
而系瑾看着大家一个个信誓旦旦的样子，只觉压力山大。
如果说暗恋是一个人默默为之的事情，那么从暗恋的角度而言，告白就是一个人的冒险吧。
系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对着Mr.F发起了呆。
Mr.F监测到系瑾的状态，主动问她，“想什么呢？”
系瑾看着如今的Mr.F，他已经能分得清“你”、“我”，能够听声辨人，甚至拥有了3D建模形象，拥有了生动的表情，还能根据摄像头扫描分析判断人类的表情，从而主动关心，譬如现在。
Mr.F越发的有模有样，倘若如今自己再问一样的问题，它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呢？
鬼使神差的，系瑾问道：“Mr.F，你有喜欢的人吗？”
闻言，显示屏上的Mr.F做出思考的表情，它答：“有。”
果然不一样，系瑾内心升腾起一股无以言表的欣悦感，她继续问：“如果让你对喜欢的人告白的话，你会怎么说？”
Mr.F又是一阵“思索”后，才回答：“首先，我会对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系瑾一时间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却又概括不出具体。
“对，好久不见。”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Mr.F此刻摆出的表情，那就是“深情款款”，系瑾一边在心里强调这都是程序设置过的表情，一边又觉得这表情在当下展现过于贴合，让她恍惚地觉得对方拥有了灵魂。
“所以，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喜欢的人了吗？”系瑾很疑惑Mr.F什么时候自己添加了一个远距离恋人的设定。
“是的，我出国留学的这几年，都没有见过她。不过，最近我回国了，所以我们又见面了。”
这下系瑾有些哑然了，它倒是把樊驭风出国留学的人设贯彻得彻底。
“所以，你对她说‘好久不见’了吗？”
“说了。”
“那之后呢？”
“之后，我送了她一束粉色的水仙百合，那天是她的生日。”Mr.F笃定地答道。
系瑾在听到水仙百合的时候，内心就已然惊起千层浪！
Mr.F已经成精了？！
谁给它做了数据更新？
不对、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它描述的对象，难道是自己？！
系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她忐忑地问出了那句：
“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而Mr.F却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直截了当地一句告白：
“我喜欢你。”
于是，系瑾第二次听到“樊驭风”说这句话，是饱满的深情款款。
系瑾在遭到会心一击的下一秒，竟意外地迅速清醒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于玄幻的现象反而令她冷静，她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系瑾调出Mr.F的后台代码开始仔仔细细地排查起来，一行行熟悉的代码从她眼前扫过，系瑾努力搜寻着是否有漏洞的存在。
眼看着快要抓到那灵光一点的那一刻，手机铃声响起，系瑾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人：樊驭风。
系瑾接起电话，真实的樊驭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快下班了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我正好也有事情想问问你。”系瑾果断地回应道。
两人约好了时间和餐厅地点后，系瑾挂断电话。
她再度把注意力投放到那一行行代码上，可当她再度搜寻电话响起前注意到违和感的代码时，却如何都遍寻不到了，屏幕上的那几行代码普普通通，好似之前是她眼花了一般。
系瑾按了按眼角，缓解了一下视疲劳，决定先不急于一时。她将后台窗口缩小，Mr.F又出现在屏幕上，朝他微笑。
“今晚有约了？”
“恩，有约了。”
系瑾对Mr.F回以微笑，然后与Mr.F道别，她关掉电脑，收拾妥当后，起身离开研究室。
电梯里，系瑾数着下降的层数，如同倒计时一般。
她准备好要赴一场大冒险了。
章五·冒险
~魏莱的场合~
by：土豆丝儿
周嫣然13岁开始逃课追星，并且深谙此道，颇具才能。不光跟踪偷拍难被察觉，因为天生童颜个子又小，13岁虽已经上初中了，看起来还像个小学四五年级的小朋友。凭借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和天生的应变能力，还有过被自家偶像亲切的称作“小朋友”，然后就假装“迷路了”骗了个牵手和五分钟独处的“光辉事迹”。综上所诉，是个成熟的私生饭。
可人总要长大的。周嫣然的成长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高一身高突飞猛进，五官也越发端丽，往那一杵，很难不惹人注目。在偶像身边晃悠几次，就被保安经纪人助理以及其他私生饭都认出来了。
第二，既然被防范了又动不动就要被其他各种属性的粉在网上围攻，周嫣然也觉得累了。加上高中逃课难度变高，周嫣然开始了默默的线上追星。虽说学习不行，可在网上边边角角扒自家爱豆的信息情报绝对有一套。电话号码，儿时照片，社交账号的小号，各个时期的交友关系，人肉黑粉，周嫣然都相当有办法。
第三，周嫣然这私生做久了，线上线下能扒的都扒了个遍，结果不是深陷泥沼，而是彻底的腻了。一来二去都是那么几种套路，周嫣然终于发现追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她喜欢的人，镜花水月的，荧幕前一个样子，粉丝心里一个样子，实际上又是一个样子。冷却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高三那年，为了突击高考停滞了半年的追星。空虚加反省的思想斗争过后，决定不再追星，上了大学励志当个人见人爱的现充。可这习惯哪是一天半天能改的呢。想要追星的冲动和投身现实生活的信念在遇到柯锐之后得以调和。是啊，不追镜花水月的偶像，我追个现实中的人物呢。
周嫣然喜欢柯锐哪里，和以前的每次追星别无二致——脸。于是，只和偶像“谈过恋爱”的周嫣然，开始了她的不平凡的追爱之路。正常人暗恋什么套路？想着念着偷偷找机会接近着，哪怕做个机器人纪念着。周嫣然就不一样了，她躲着藏着观察着，全方位无死角深度调查着。柯锐一介俗人，想要跟踪偷怕网上扒信息，简直易如反掌。没过俩星期，柯锐的日常行程，交友关系，网上各种大号小号就全都清楚了。在还没人知道魏莱存在的时候，周嫣然就已经知道柯锐有多喜欢魏莱。周嫣然很快满足于自己是全世界最了解“哥哥”的人，又忽然幡然醒悟——不对啊，我又不是追星，我了解了，然后呢？给“哥哥”花钱？他也不出专辑。参加活动？他篮球赛都不卖票也太没挑战性了。去他家楼下蹲点。宿舍楼相距不过百米，不想见的时候都会偶尔遇见。去网上发帖……貌似校内吧里周嫣然比柯锐的流量还大呢……然后周嫣然就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本以为是一起“追星”的小伙伴，竟然跑去表白了！还能有这种操作？
怎么不能有！
柯锐说到底，是自己的学长啊。照自己以往经验来说，那就是同一间公司旗下的师兄妹，绯闻都可以拿来炒，表个白而已，有什么稀奇。
于是，周嫣然冒险去表白了，然后失败了。
表白失败的周嫣然再次退回线下，下定决心开始跟踪调查魏莱。这一场就有意思多了。
周嫣然在图书馆趁魏莱上厕所倒掉她的水，她没在意；那删她的论文呢，她无所谓；冒充男同学给魏莱写情书，她甚至没有个表情的波动；调查继续，但魏莱网络痕迹干干净净，唯一的小秘密也不过是偷偷写了几篇小说，周嫣然每周追着看，也不觉得自己成了书粉，追文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很快，周嫣然自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魏莱的人了——
周嫣然可以理解为什么魏莱不肯接受柯锐的心意还坐在窗边看柯锐打球。作为一个资深追星少女，这种只想远远看着的珍贵，她再懂不过了。所以于梓娇你算什么，你懂什么，凭什么你能陪在魏莱身边，凭什么魏莱难得的情绪波动不是因为柯锐而是因为你。周嫣然远远看着坐在窗边的魏莱和于梓娇——魏莱笑了，啊，那个表情……就连柯锐都没看见过吧……
周嫣然真的很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柯锐和魏莱才是彼此想念，相亲相爱。魏莱没有唯一的朋友，只有唯一的爱人！
校内吧的那股浪是周嫣然这阵风给吹起来的，那些照片，电话号码，你们如果还想知道什么，她手里物料可是应有尽有。
但于梓娇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不好你这个时候回来。我在炒魏莱和柯锐的热度，可不是给你于梓娇助攻。
“等一下！”周嫣然再次给自己叫停。
凭什么于梓娇可以和魏莱做朋友我不可以。说起来我和魏莱学姐还是一个系的，同公司旗下那我俩勉强可以算一个经纪人手下的亲师姐妹。我为什么不能和魏莱做朋友，顺便再了解一下她和柯锐那些我不知道的二三事儿呢。可以，绝对可以！
于是，周嫣然冒险接近魏莱，然后被揭穿了。
这一场场的下来，周嫣然走投无路了。考试挂科都不能让周嫣然沮丧，这两天居然是吃不下睡不着，成宿成宿的失眠，然后早上起不来。但心已死，为了追文而定的闹钟还是会响。
吃一堑也很难长一智的周嫣然，对于梓娇摔楼梯一事还是多多少少心怀愧疚，且心有余悸。她深知走得越紧越危险这一道理，如今想着和魏莱还是保持点儿距离的好，退居线下，远离魏莱生活，专注魏莱作品，简简单单追个文，就挺好。可已经看淡一切的周嫣然偏巧不巧磕到个谁都磕不了的糖。失踪的柯锐给魏莱留言了。
“此题不会下一道”是柯锐曾用过的微博小号。现在是不用了，但不代表其他一些账号不会沿用。最关键的是，柯锐有个输入的习惯——不爱用逗号，而是改用顿号代替——
“九转杏林就算真被烧了、清晓夕不会怪百里玦、可百里玦绝对会为清晓夕再次大开杀戒。没事儿了、别慌。”
前一句说的是剧情，后一句“没事儿了、别慌”，这不是说剧情吧，这是打的什么暗号吗？——周嫣然很难再淡定了。
周嫣然洗漱打扮的时候，魏莱睡得正香，周嫣然跑到研究生宿舍楼下犹豫着是先打个电话呢还是就这样在楼下等着呢。于是周嫣然走进研究生寝室，上了三楼，能近一步绝不保持距离的毛病，周嫣然还是没改掉。与此同时，看见锁就开一开试试，有门就推一推试试的毛病，也还在。而307这寝室门，还真就被周嫣然一推就开了。
——魏莱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她身边站着的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 周嫣然问道。
柯锐转过身，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自己却在魏莱的发梢上轻抚，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魏莱。
“你去哪儿了？”
“冒险去了。”
“冒险去干什么了？”
“找你。”
“找到了吗？”
“你告诉我。”
魏莱拉过柯锐的手：“那你现在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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