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章七·吻
章七·吻
~郑好的场合~
by：饭团
01
天摇地动，大山愤怒地低吼，泥浆迸射，石块飞落。郑好拼了命地想逃离，慌乱中却狂奔至一处绝壁。前方已经没了路，她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跌入深渊，双手在空中虚无地乱抓——
此时就在峭壁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是隋辛！
郑好如看见救命稻草，欣喜地一把扯住他胳臂，“救我，快救我！”
隋辛却露出冷冷笑容，纤长的眼尾下满是漠然。郑好每攥紧他一寸，他身子却往回退一尺；郑好若紧跟他一尺，他便要不耐烦地拂开一丈。
郑好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地下坠，她恨恨地想：豺狐之心，这个人没有慈悲！既然你见死不救，别怪我翻脸无情。干脆一起死吧！
山洪滚滚，直到郑好跌下悬崖，双手还紧紧地拽着隋辛不肯松开……
“哎呀你松手！”
“疼疼疼！”
“烦死了，别抓我！”
“是不是有病？”
郑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隋辛正极力甩开自己一直试图拉扯住他的双手。白色的房间内弥漫着消毒水味道，两人身着宽大的条纹病号服，手背上扎着输液管。郑好这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缓缓放下手，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们怎么……在医院？”隋辛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胳膊：“电视剧看多了吧，发个烧，整得跟失忆了似的。”
郑好皱眉，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想起昨晚后来的事：待余震渐渐平息，搜救小队上山救出了十几名被困在各户民宿的旅客，其中也包括她和隋辛。所幸他俩躲进炮台并未受伤，一直等在山下安全区的许存冬便和搜救人员做了交接，开车送二人回家。谁知半道上两人却开始说胡话，惊吓过度外加淋雨受凉，烧得人事不省，直接被许存冬一并送到了医院门诊……
护士大姐中气十足地打断了郑好的思绪：“拔针了啊，8床回你自己床上去。你俩上午的液输完了，中午饮食要清淡、注意休息，下午四点还有两瓶液呢。”例行公事的叮嘱后，护士关门离开，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隋辛和郑好两个人。
嗓子干得快冒烟，郑好艰难地吞了口吐沫。隋辛看在眼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头的豪华果篮里鼓捣了半天，挑了俩青翠欲滴的大苹果，扔了一个到对面病床。郑好看他一眼，支起身子，拿起苹果打量。
都什么时候了毛病还这么多，隋辛撇撇嘴：“你放心吧，都洗了。就是那个，你朋友小靓，她和她老公买的，来了一顿洗，把我都吵醒……”
“咔嚓，咔嚓”，郑好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满足地啃着汁水丰沛的苹果。隋辛这才察觉自作多情了，看她吃得起劲，也忙不迭地朝手中一大口咬下去。
“甜吗？”
“嗯，甜！”
“昨天在炮台，我一直听着外面轰隆隆地响，还以为自己要被埋在山底下了。可今天一觉醒来……还能看见你这张讨人厌的脸，能听见护士叽里呱啦地骂人，还能吃到这么甜的青苹果，真好。”
隋辛心里明白，经历过与死亡那么近的一夜，如今稳坐病房的他们品尝到的，绝不仅仅是苹果的甘甜：“……嗯。但你吃东西能不能不说话啊？”
郑好瞪他一眼再不多言，两人如贪吃的小孩，捧着苹果专心地啃完。
中午时分，天气热起来，医院静下去。
走廊里嘈杂的人声远了，偶尔有手推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隋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将纱帘偷偷撩起一个角，看见郑好躺在隔壁床上，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直直盯着天花板。她双下巴圆圆的，脸颊永远浮着淡淡绯红，嘴巴天生不开心似的嘟着。
隋辛清了清嗓子，郑好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好无聊啊，要不要去看电影？”
02
从动物园跑出来的两只猴儿？郑好只能想到这个形容。
一对披头散发、神色憔悴的男女，身着宽大的病号服，端着爆米花、冰可乐，路人见了都绕着走，售票员递过电影票时动作之快就跟生怕染上什么病似的。
“就这么跑出来，会不会被发现啊？”
“哎呦就一发热门诊，又不是ICU，也不是杨永信，人家还来逮你不成？”
也对，只不过两个闷得发慌的小病号，偷了自己的一点时间罢了。
“干吗买《蜘蛛侠》？我想看《小Q》。”
“咱俩还不够惨吗，用得着看狗催泪吗？看看超级英雄傻乐乐得了。”
也对，本来就头晕脑胀，再哭上一通还不更难受。
哎？反应过来的时候，郑好才发现自己怎么一直被隋辛牵着鼻子走？这家伙不面对客户时，说话的语速就慢了下来，悠悠地带着点不耐烦，一副欠揍的样子。那股子气定神闲、言之成理的状态，使人奇妙地就会被他说服。
呵，第一次见面时就领教过了，不愧是蛊惑人心的狐狸。
进了影厅，灯光黯淡，已经来了不少观众。隋辛大致寻找了一下，很快锁定了两人的座位，溜溜地上了几排台阶，一屁股坐到位置上。诶，药罐子呢，不是跟在后面的么？隋辛伸长了脖子往入口处看——
郑好一身白条纹病号服，逆着隐隐绰绰的荧幕光，哈着腰，黑发垂下来半遮着脸。她从肥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沓楼盘传单，隋辛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正是自己交给她的那些宣传单！从第一排座位起，一张接一张地沿路分发给已经坐好了的观众。影院通道本就狭窄，座位与座位紧紧相连，这样一个面目可怖的女人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很多人几乎是没有退路地只能选择接过。走到隋辛这一排，郑好欠着身子、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发传单。待到她终于在隋辛身边坐定，影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回头看他俩。
“……你疯了，干吗把传单带到这儿来？！”隋辛用手挡着脸，后背抵住座椅，一点点往下滑，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不行？兼职的精髓就在于‘顺便’啊，所以我才能打三份工的同时还可以抽时间去上职业培训课。”郑好抓了把爆米花，嚼得嘎吱嘎吱响。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哦，你嫌丢人啊？那万一就在今天的单里，诞生了某个我们未来的客户呢？提成你不要了，全归我呗？”
隋辛气得干瞪眼：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欲望这么不加掩饰啊？真是无孔不入，比我还不要脸！
就在他羞得恨不得夺门而出的时候，所有灯光一下子关了。影片正式放映，音乐响起，那些歪着脖子盯着他俩的观众也终于收回了目光。隋辛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观赏电影了。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和郑好座位的正前方，坐了两个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肩膀宽得赛城墙，头发梳得像鸡冠。从电影一开场，俩人就互相剧透、大声嬉笑，有观众提醒的话就凶狠狠地竖个中指然后照样我行我素。郑好和隋辛只能透过他俩脑袋间的缝隙，艰难地看到一点点荧幕。就这样坚持了十多分钟，郑好实在受不了了，虽然她不喜欢蜘蛛侠，但更不想看两只彩毛狒狒上蹿下跳俩小时。就在她伸出手准备去拍两人的肩膀，让他们安静一些的时候，旁边的隋辛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郑好瞪大眼睛，无声地抗议：你干吗？！
隋辛示意她冷静，大拇指戳戳自己，好像在说：看我的。
他把自己和郑好都喝了一半的冰可乐兑到一个杯子里，然后顺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悄无声息地缓缓倒了下去。水渍一路无声地蔓延，很快流到了坐垫上，两个鸡冠头的屁股像通了电，“腾”一下跳起来，把旁边观众的饮料和零食也打翻了。两人的短裤紧贴着屁股蛋儿，恼火地想检查椅子上的水哪儿来的。无奈环境晦暗，搞也搞不清楚，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换去了后排没人的座位。
郑好偷偷瞄一眼隋辛：专门利己、毫不利人，这不就是活脱脱一小恶魔吗？人品真得不咋地！
他们都在心里偷偷地评判着对方，却压根儿没意识到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只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看电影的兴致已被搅没了大半。前排俩人走了没五分钟，在压根儿一个词也听不懂的原声英文和排山倒海的打斗特效中，隋辛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困意汹涌。很奇妙地，就在这个时候，在周围一阵阵香甜的爆米花味中，他又再次闻到了郑好身上那种苦苦的药味。那味道像是一把温柔的钩子，直接把他勾回了医院软软的病床上。终于，他蜷起半个身子，在闹哄哄的影厅陷入沉睡。
电影里的人跑来跑去，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但郑好却根本看不到心里去，她甚至都不敢动一动。偏过脑袋去看，隋辛正揽着自己的右臂，像抱枕头似的，睡得正香。他的头微微昂起，下颌骨线条分明，有些清瘦的脸庞被荧幕的光照得一会暗、一会亮。
郑好记得《蜘蛛侠1》她是在大学宿舍里看的，小小的笔记本电脑荧幕里，蜘蛛侠英雄救美，倒挂着从天而降，女主揭开他一小半面罩，二人情不自禁地深吻，浪漫又经典……按照这些电影的套路，此时正是一个吻下去的最佳时机。
……呕，可得了吧，倒吊着不会脑充血吗？另外，我脑子也还没烧坏好吗？
03
隋辛打着哈欠，郑好心不在焉，两人随着散场的人潮步出影厅。半路上还被一个纠结不知该看哪部电影的观众拦下来问片子怎么样，加起来没看了三分钟的两人面面相觑，编都编不出来，随口诌了句“烂片！”就赶紧逃回了医院。
隋辛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叫嚣着太闷了受不了要出院。郑好提醒他还有液没输完，隋辛却表示自己一点毛病都没有，还得赶紧回店里上工赚钱呢。郑好看他活蹦乱跳的，也懒得再费口舌。能脱掉这身奇丑无比的病号服简直不要太爽，隋辛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进卫生间去换。
有医生敲门，随后一脸严肃地进了病房。郑好有点慌，特想把隋辛叫出来，她还抬头看看天花板，纳闷是不是哪儿装着摄像头拍到了他俩趁午休擅自外出。谁知医生拿出一个iPad，在界面上操作了几下，问道：“107病房9床，郑好，对吧？”郑好点点头。
“我是发热门诊的副主任。刚才接到内部邮件，今天输完液你先不能出院，直接转到免疫科病房。之前你是自愿加入了‘免疫医疗实验小组’的，对吧？”
……啊，原来是这件事。郑好再次点点头。
“嗯，那就对了。医疗小组在患者系统里发现了你的就诊ID，下星期就要做入组化验了，你这时候感冒发烧可不行，留下来观察一下各项指标，知道了吗？”
郑好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小声答复：“知道了，谢谢。”
女医生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声音放得和缓了些：“……没关系啊，你还是该输液输液，先把烧降下来，不会影响检查结果的，放心吧。”
郑好笑了下，女医生离开前又补充道：“可能得住个几天院了，需要的话就和家里人说一声。不过别有心理负担，都是些常规检查。”
她走了有一阵儿，隋辛穿着自己的衣服从卫生间出来了，貌似还洗了个头，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看了看坐在床上发呆的郑好：“怎么了？”
郑好摇摇头：“没事儿啊。”
隋辛环顾了一圈病房，甩了甩还滴水的头发：“没事儿我先走了，回见啊。”
郑好冲他摆了摆手。
门关上了，病房陷入一片安静。
郑好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病号服，又看看对面床上换下来的那套同样的衣服，如果可以，她又多想也那么潇洒地走掉呀。
04
晚上九点多，郑好输完液睡下了。隐隐约约地，她听到房间里有小孩的笑声，不禁打了个寒颤：……难不成遇上医院怪谈了？
她摸索着拧开床头灯，看到两大一小、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鸥姐正表情狰狞地捂着团儿总的嘴巴，卫卫拎着两个保温桶不知该往哪里放。
郑好不由得笑出声：“你们怎么来了，店里怎么办？”
鸥姐瞪了团儿总一眼，佯装要打他屁股：“啧，跟你说了小点声，吵醒小好姐姐了！”卫卫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你不知道，鸥姐看到你的请假微信有多着急，今天八点就关店了。倒是主厨和服务生们都高兴坏了，难得早下班，就去烤肉聚餐了。对了，这是鸡汤，我从学校抓了些枸杞、白术、黄芪，熬了一下午，正适合你喝，增强免疫力。”说着，找出一个小碗将鸡汤倒进去。
昏黄的床头灯照得她的金发愈加璀璨耀眼，白皙的手指不亚于男生般修长，她贴心地吹了吹滚烫的汤，连同勺子一并递给郑好，语调低沉：“来，趁热喝。”天啊，同样是女生，人家怎么这么有魅力！再这么想想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主动问起自己的病情，还提出要尝试中医疗法，好像真得对我格外关心哦~
这么胡乱想着，再加上还有点发热的缘故，郑好更觉得心神荡漾，接过鸡汤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嗯，好喝……”
她还没来得及再多享受一会儿这种暧昧，团儿总一下子跳上床，气鼓鼓地朝卫卫嚷：“大哥哥，我也要喝！”鸥姐气得跺脚：“什么大哥哥，真没礼貌这孩子！”卫卫爽朗地笑，宠溺地揉揉团儿总的小短毛：“好，‘哥哥’给你也盛一碗。”
“哎呀，你不要这么惯着他。”鸥姐莫名有点抱歉。
“没关系，我喜欢和小孩子闹。”
一句话说得郑好和鸥姐都红心砰砰跳，两人对视了一眼，微笑中带着同样的意味：如果换一下性别，卫卫绝逼是个超级无敌英俊绅士宇宙星光大帅哥！
喝过汤，鸥姐这才坐到郑好床边，郑重其事抓起她的手：“在这里就好好听医生的，自己不要乱想。店里的事不用操心，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过来就行。”郑好原本只是胃里暖暖的，听了鸥姐的话，心头也涌上一股暖流。鸥姐的手很软，但又传递出一股坚强的力量：“我们女人在外面，遇到的状况天生就会多一点。但小好你要记住，你在这个城市也有家哦，鸥姐真的把你当小妹看。”说到一半她泪花已经泛上来，红棕色眼影被浅浅晕染了一圈，伏下肩膀轻轻啜泣。
说起鸥姐这个人呢，或许这样想有点一厢情愿，但她天生带着种“家人感”。她与生俱来的温柔个性形成了一个“能量场”，洋溢着暖暖的光芒，每个途径的孤单个体都会被不自觉地吸引过去，依附于她的温度。所以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从没想过离别一样。郑好也是这个团体中的一份子，一直在努力地凑近光源，被怀抱、被治愈着。
眼见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给别人阳光的女人，被自己弄得好感伤，郑好简直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安慰了。她求助地看向卫卫，对方也显然留意到了鸥姐的低落。只见卫卫把团儿总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将变形金刚塞在他手里，然后叮嘱郑好：“你陪他玩一会。”然后抓起外套走到门前，低声问了句：“鸥姐，抽烟吗？”
鸥姐也不想被儿子看到自己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走。”就跟着卫卫出去了，快四十的姐姐了，实在怪可爱的。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一片雪白。
团儿总挥舞着变形金刚，揪着玩具背后还没扯下的标签卡片说：“看！姐姐，你的信哎！”郑好笑了，配合地：“真的吗，太好了，请你帮我念一念吧。”
团儿总皱着眉，倒拿着卡片研究了好一阵子，认真道：“嗯，嗯……‘亲爱的小好姐姐，请你快点好起来，来店里和我一起玩。’哦，原来这是我写的信啊！”
郑好被逗笑了，怜爱地抚着小家伙儿的脑袋。
病房就在一楼，望出去恰好瞧见卫卫和鸥姐并肩站在住院楼前面的花园里。卫卫打着火机，点起一支烟。鸥姐凑过去，引着了自己的那一支。
团儿总个子矮，把整个身体探到窗台上才能勉强看到外面，他努力地寻找：“姐姐，你看到妈妈了吗，妈妈去哪了？”郑好强制把他的身体转过来，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你不要看，也不要学，抽烟不好哦。”她边说边试图转移团儿总注意力，使劲挠他痒痒，惹得团儿总哈哈大笑。然后她再次望出去——
一片漆黑的小花园，两点小小的星火不知什么时候交叠在了一起。卫卫拿烟的那只手按住了鸥姐拿烟的手，另一只手抬起鸥姐的下巴，垂下脑袋就吻了上去。火光明灭，淡淡烟雾围绕着鸥姐波浪般的长卷发，她显然很惊慌，试图用另一只手推开卫卫。卫卫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用胸膛环住她，将她半推半搡按在花园的木栅上，愈加深情地吻着。
郑好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也没心思再逗团儿总。小家伙趁机爬起来，仍不懈地追问着：“那为什么，抽烟为什么不好？”
郑好心跳加快地偷偷向窗外瞄去，恰好对上刚刚和鸥姐分离开的卫卫的目光——她也发现了郑好，距离太远不能确定，但好像是轻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对郑好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
“为什么嘛，姐姐？抽烟到底怎么了？”团儿总不依不饶。
“容易……容易引火烧身！”郑好莫名回了一句，感觉脸都烫了起来。
章七·吻
~系瑾的场合~
by：煎饺
“……好浪漫哦。”系瑾一脸冷漠，毫无感情的说道，“我是不是惊喜到无以言表，被感动到落泪，欣然接受了你的告白，我们在这美好的时刻深情拥吻，从此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过上了幸福又快乐的日子？”
屏幕中Mr.F煞有介事地点头，转而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的表情和你的表述不相符，你其实并不认同你的言论？”
系瑾默默地点头，她觉得自己听取程鲤的建议用Mr.F模拟告白练习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Mr.F已经把自己设定成喜欢自己了，所以无论怎么模拟，最后都不需要系瑾出手，对方就已经主动告白，而且套路十分雷同，模拟了几次之后，系瑾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到就算是真的樊驭风这么做都会忍不住“呵呵”的程度。
什么突然的安全带杀，什么江边的法式餐厅，什么夜空中升起的一盏盏天灯，什么珍而重之的鲛人泪……不存在的！事实上，连电联邀约都未曾发生，系瑾拿起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一遍，嗯，的确是在现实世界中，最近通话里并没有樊驭风的来电记录，樊驭风甚至应该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吧？！
原来我在Mr.F这里是这样的人设？这孩子算长歪了么……系瑾自我安慰着，就当这是查找bug的一环吧。
“我应该没有给你灌输过这种傻白甜言情小说故事吧？你趁我不在的时候自主联网搜索了关键词？”系瑾也没打算等Mr.F回答，已经自顾自开始搜索Mr.F的知识数据库，果然在“总裁”相关的条目下看到了一排霸总类型的畅销小说书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你现在的身份是总裁了，可是你不用看到什么就照搬，先不谈你的学习素材是否合适的问题，你要在之前的逻辑基础上做出判断，是否要学习应用新接触到的认知。”话是这么说，系瑾也清楚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Mr.F总归对世界的认知还像个孩子，没有是非好恶，只是一味地吸收，至于采纳与否，这是系瑾需要调整的地方。
“所以，你不希望我这样？”系瑾前面的一段话让Mr.F处理了很久才做出反应，或许Mr.F并没有真正理解，但它根据系瑾的表情和语气判断得出了结论。
“我……”系瑾被问得一时语塞，虽然很多时候的确是她在替Mr.F做逻辑判断，但现在的目标是让虚拟机器人拥有无限接近自主人格的思维模型，虽然知道这回答有些自我相悖，但系瑾还是说道，“我希不希望不重要。”
“可我觉得很重要。”Mr.F意外的坚持，“你希望我是一个怎样的总裁？”
“总裁只是你的职位，并不是你的全部，你只是多了份职责，不是换了个人，你得根据自己以往的行为逻辑来判断延展。”系瑾回答完后，自己也好似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开始埋头研究怎么给虚拟机器人的人工神经网络上添加一个通过以往的行为逻辑分析从而对新知识做出吸收运用与否的筛选判断机制。
同时，还要增加一个联网开关选项，是否需要虚拟机器人自主在网络上学习应用，让用户可以选择是放养还是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设定自主添加丰富人设。系瑾得出结论，并将新的工作任务发送到研究小组群中，后面立即跟着一串“收到”的回复。
而系瑾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名为“Boss不知道”的群里，大家的反响可比工作群里要不淡定多了……
邱比特：Boss不是在模拟告白练习吗？怎么还能分心派活啊？（震惊我妈.jpg）
发际线后移：这有啥震惊的，模拟告白不也是测试的一种吗，只要做测试，还能忍住不找bug？
您已被监控：这有啥震惊的，模拟告白不也是测试的一种吗，只要做测试，还能忍住不找bug？
该用户已注销：这有啥震惊的，模拟告白不也是测试的一种吗，只要做测试，还能忍住不找bug？
复读机：（此时，打断复读的人快速走过.jpg）
顾咕咕咕：这有啥震惊的，模拟告白不也是测试的一种吗，只要做测试，还能忍住不找bug？
专治八阿哥：这有啥震惊的，模拟告白不也是测试的一种吗，只要做测试，还能忍住不找bug？
邱比特：够了！你们除了复读还会什么！？重点是这个吗！你们难道不好奇Boss的告白模拟怎么样了？（抓狂.jpg）
该用户已注销：都发现bug了，boss还有心思想恋爱的事？
于是，又一轮复制粘贴式的回复以及小邱的抓狂开始了……
系瑾的确把少女情怀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专注于代码的世界去了。直到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有新消息的提示。系瑾拿起手机一看，来信人竟是樊驭风，对方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方不方便今晚约饭叙叙旧？
看着信息里简单的问句，系瑾的少女心又迅速回笼了，回复“OK”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想起之前被樊驭风的突然来访给弄得措手不及的自己，觉得也是该好好的和对方叙叙旧，更新一下脑中对应“樊驭风”的信息数据库。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系瑾和Mr.F告别之后关了电脑，收拾妥当打卡下班。
路过小邱他们身边的时候，小邱没忍住八卦地问道，“Boss，约会去吗？”
系瑾一本正经，“叙旧而已。”
“喔~叙旧~”小邱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节。
在小邱的尾音中，系瑾踏上了下行的电梯，她看着如同倒计时一般下降的楼层数，突然觉得这个情景有些熟悉。
当系瑾走出幻游科技的大楼，看到路边停靠着一辆眼熟的劳斯莱斯时，她的既视感更深了。
当她走到车边，副驾的车门像是有感应模式一般自动开启，系瑾一眼就看到驾驶座上朝她微笑的樊驭风时，系瑾终于确定了——
这感觉怎么那么像Mr.F模拟告白里的情景？！
意识到这点的系瑾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樊驭风注意到系瑾突然戒备的举动，担心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系瑾努力保持镇定地上了车，第一时间拔出安全带系好。内心一边重复着“这都是巧合”，一边又重复着反问“会有这种巧合吗？”
感觉到空气过于沉默，樊驭风点开了音乐播放器，舒缓放松的轻音乐在车内环绕，却瞬间将系瑾的神经拉至紧绷！
NO！我不能如此寡言！
系瑾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干巴巴地开口了。
“我们去哪吃啊？”
“我预定了江边的一家法式餐厅，味道不错，而且可以看到浦江夜景，环境很好。”
“哦，听、听起来不错。”法式餐厅！浦江夜景！问完系瑾感觉更不好了。
难道一会儿还真会有天灯点点？红丝绒礼盒？鲛人的眼泪？
……我是醒着的么？
系瑾看着一路畅通无比的车流，终于发现了一点和Mr.F的剧本里不一样的细节，内心稍稍安定。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和预想中无二的法式餐厅，而系瑾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心跳，又陡然加速了。
因为，她当她一落座，她就看到了……
江上飘起的点点天灯，完全是“适合告白”的样子！
是我疯了？
或者樊驭风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系瑾感觉自己要原地爆炸了。
再看樊驭风，却是看着手机信息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半晌没有动作。
“我是不是惊喜到无以言表，被感动到落泪，欣然接受了你的告白，我们在这美好的时刻深情拥吻，从此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过上了幸福又快乐的日子？”自己的吐槽犹言在耳，系瑾觉得不能再任由失态继续发展下去了。
等到樊驭风终于坐下，正要开口时，系瑾终于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叩问，抢先一步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Mr.F还存在的事？”
章七·吻
~魏莱的场合~
by：土豆丝儿
魏莱一直不是很懂，为什么别人好像不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的表情。可自己是笑是哭是惊讶是兴奋，我自己又看不见。魏莱最近学会了通过看于梓娇的表情，猜自己的表情。于梓娇有一种笑，是对应着自己的笑的。现在，柯锐抹去自己的眼泪的时候，魏莱也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相反的，魏莱其实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什么样，只记得于梓娇笑起来的样子，魏莱不知道自己哭是什么样，只看到柯锐眼圈泛红，眼角闪着泪光——
“你是困了吗？”魏莱问。
“恩。一晚上没睡，下了火车，直接来找你了，宿舍都没回。我还没说困呢，你倒好，起来看我一眼倒头又睡。”柯锐踢了踢一旁的行李包，灰尘顺势腾空，在过午的阳光下不知所措的扭打纠缠不知疲倦。
“回去休息吧。”
“你还记得你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跟你表白了吧。”
“是吗？”
“是啊。”
“你表白那么多次我哪记得住了。”
柯锐一愣：“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啊。”
“你什么时候学着表白那么委婉了？”
“那你怎么说？喜欢我吗？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你先回答我。”
“你先睡吧。”
“我睡醒了你给我答案？”
照以往，柯锐该露出个我委屈我难过我付出那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的表情然后悄然离去。柯锐离开之后，魏莱是个什么表情，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了。所以此时魏莱想说，我别说话，你是不是就可以走了。但柯锐不走，柯锐非但不走，还登堂上床。把外套一脱一丢，踩着楼梯钻进魏莱昨晚都没享受的被窝里。
“困了累了，走不动了，就在你这儿睡了。”
“你别……”
“你别想再赶我走了。”
“你别穿外面的衣服盖我的被子。”
柯锐盖着被子鼓弄半天，把牛仔裤丢了下来：“别叫我，我要自然醒。”
研究生楼的洗衣机早两年前大概就该换了，甩起干来真的惊天动地，像要被解了封印的厉鬼，跃跃欲试地咆哮。对于魏莱而言，这里嘈杂得刚刚好。毕竟，就算是真的鬼叫也好过人声鼎沸。
魏莱读的高中，有远近闻名的升学率，也是远近闻名的安静。哪怕是下课时间，只要还在教学楼内，就不得喧哗。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可以让第三个人听到。在操场上说话的声音也不能让巡回的老师听到。走廊操场上行走要低头，不许与老师、校长、异性同学有对视或交谈。如有需要，先喊报告。
三年来，魏莱从没喊过报告，也几乎没有和谁说过话。然而那些“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可以让第三个人听到”的话，魏莱似乎总能听的清清楚楚。那些有关她的，中伤的、嘲笑的、但也无关痛痒的流言。
柯锐的牛仔裤在洗衣机里东碰西撞，魏莱想起自己好像还喜欢过一个爱穿牛仔裤的男同学。
高中那会儿，连话都不能大声讲的校园里，想穿牛仔裤自然是不可能的。有些同学就把牛仔裤穿在肥大的校服裤里面，过了早晚的检查时间，就脱掉校服裤，穿着牛仔裤铤而走险。运气不好被主任瞅见，扣了分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到班级照样可以炫耀一番。魏莱想知道，是不是牛仔裤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竟然可以和迟到、早恋、晚自习前偷跑出学校买零食拥有同样严重的对应处分。迟到、早恋、买零食是人类的三大欲求的话，那么牛仔裤算什么？高一下学期，在同学们开始疯狂破坏校规并以此为乐时，魏莱就被困在那些疑问里走不出来。也就对坐在侧后方那个经常迟到，曾经早恋，晚自习会偷跑出去买零食并且喜欢穿牛仔裤的男生产生了好奇。
他为什么可以穿着牛仔裤100米跑第一？他每天都穿同一条牛仔裤难道不用洗吗？还是同一款牛仔裤准备了好几条？不对，那圆珠笔印是一样的……
每次无聊了，魏莱就喜欢盯着这人看。时间长了，她发现，两人倒是经常对视。
但不行，学校禁止异性对视。
啊，原来禁止不是万能的。要是真的想看过去，就不管怎样禁止都会看过去。
所以他们非要穿那牛仔裤，所以他们就为了多睡那没意义的十分钟而迟到，所以他们冒着被主任“追杀”的危险翻墙去校外买也没有多好吃的零食，所以明知道没有好结果还是要早恋……
于是，魏莱的初恋始于一条牛仔裤。
始于男孩的一句——
“感觉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异性间对视三次以上以早恋处分。
魏莱大概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和时机里，跟男孩对视了30次之后，就收到了男孩的情书。
校规诚不欺我。
男孩觉得魏莱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但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魏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又怎么就变得“没什么特别的”了。
分手的那天，男孩塞了张纸条过来说分手。魏莱至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纸条塞回去，还添加了一句“我不特别了吗”。
魏莱何苦问呢，如果对方甚至不好好回答，只回了句“没意思。”
没意思？什么是意思？所以特别是意思吗？不一样是说我有意思吗？哪里又意思，又怎么就没意思了？
带着这些疑问，魏莱走过高中三年，走过大学四年，在研一的那一年，又有人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觉得学姐特别特别，就那个特别，不一样的那个特别……”显然，这个人，口条不太顺，而且，他也不能解答魏莱的困惑——什么是特别，又什么不一样。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终有一天你会觉得我没什么特别，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会发现，那种特别就是个“意思”。一旦那意思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莱那谈了不到两个月的初恋，留下的是两年的暗恋。如今想来，那两个月里最不开心，不如暗恋来的简单实在，无忧无虑。
“想什么呢？”柯锐倚在洗衣机房门口，换了一条牛仔裤，却也看不出和洗衣机里这条有什么大的区别：“幸亏我包里还有裤子，要不我穿什么？”
“看挺脏的，不知道该放哪儿，就洗了。裤子就算湿的，穿着走走就干了。”
“一个人坐这儿想什么呢？”
“想起来以前一些事。”
“有什么好想的。”柯锐撇撇嘴。
“以前的事不总拿出来想想，容易忘了。啊！我忘了！”魏莱掏出手机，急急忙忙打了一串字。
“怎么了？忘了什么了？”
“忘了告诉梓娇了……”
“告诉她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了。”
魏莱抬起头，看着柯锐。洗衣机经过一声长长的低吟没了动静。空气却没有因此而静止，魏莱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次、两次、三次、像是某种催眠，让柯锐动弹不得。他经历过也想象过无数种魏莱拒绝自己的方式，连刚才的梦里魏莱都在逃跑。
魏莱手机振动，打破僵局。
于梓娇伙同周嫣然发来贺电——“发生了什么？什么情况？你想好了？”
“想好了，只有先在一起，才能分得开。”
魏莱发送键还没来得及按下，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不太熟悉的气息贴近，暖暖地吻上唇边。
彼此喜欢了三年的两个人，一个暗中观察一个苦苦追求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终于回归到陌生人。惊慌而忐忑，甚至忘了甜蜜，像不曾认识，又好似曾经有过。
啊，果然以前的事要时不时地拿出来想想，不然就会忘记。
魏莱此时多希望有面镜子。她想起来，上一次接吻的时候她是哭丧个脸，只希望这次表情可以甜蜜一点儿。
魏莱如此想着，用力的提了提嘴角。
柯锐本也没深吻，吻在嘴角，稳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只觉得这唇角肌肉紧绷，起身一看，只见魏莱一个莫可名状的笑脸。
“你怎么了？”
“笑啊。”
“为什么？”
“要不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严肃点儿！”
魏莱迅速收了笑脸，可魏莱这张脸，一严肃就显得冷，过分认真。
“眉头舒展。”
“这样？”
“眼神柔和一点儿……你是近视眼忘戴眼镜儿了吗？来，你往窗外看，看见麻雀了吗？可爱吧！……对，保持表情，慢慢转过来，看我……”
魏莱眼带笑意，唇微启，再看向柯锐，已经挡不住这满面爱意，却又难以诉之于口，两个人僵持数秒，忽然都舒展开了这准备接吻的做作神情，只觉得好笑，对方好笑，自己也好笑。不知是哪里好笑，千言万语的，可这一对视，就是如此好笑。
“我饿了。”
“我也饿了。”
“我去洗把脸，我们去食堂。”
魏莱乖巧地点点头，目送柯锐离开。笑脸不知收敛，也删掉了要给于梓娇发的信息，又想写点儿别的，但翻来覆去。
魏莱发现，她不光不知道现在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也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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