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饭桶

我们是三人组合:煎饺、饭团和土豆丝儿。

《三生,有幸》 章三·麻烦

,三,合集



                                      章三·麻烦

                                    ~郑好的场合~

                                                                                  by:饭团

 

      01

      狭长的KTV走廊,透过门上的玻璃,郑好一间间包厢看过去。

      歌声隐隐传出,欧美热单、网络神曲和影视原声等各种旋律乱糟糟混在一起,竟有一种时空错乱之感。

      楼道拐角的一间小包,房里看着没人,灯光音响却大开。

      郑好趴在玻璃上,瞄到茶几后的红底鞋,以及角落里那只不堪重负的行李箱。

      她叹口气,开门进去。

 

      灯光昏暗,有微弱的呼噜声,暗红色的沙发上窝着一小团人形。

      郑好面无表情地给她颈后垫了个靠枕,然后伸手从她的皮衣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美颜满级的装可爱自拍壁纸。

      “向上轻扫使用面容ID或输入密码”。

      郑好掰过熟睡中的人的脸,食指和中指拉起她的左右眼皮,面目狰狞——

解锁成功。

 

      熟练地投屏,找到“相册”中保存的最新视频,点击播放。

      投影上原本的MV画面戛然消失,取而代之出现了某选秀网综的片段。

      其他人的部分都被剪掉了,这是一位小个子漂亮女生的cut集锦。

      她时而深情、时而热辣,时而rap、时而poppin,时而白裙飘飘仙女下凡,时而脏辫满头嘻哈文化……

      真是千变万化,但唯一不变的是,台下评委与观众们的冷漠表情。

      “依赖你的关怀,像紧握雨伞的小孩,请别对我说,要离开……”

      一段卖力的高音后,睡成一团的人终于醒了。

 

      “……来了也不喊我。”伍小靓揉着眼睛坐起来,长发蓬乱。

      她抓了把免费赠送的瓜子,往郑好身边蹭了蹭,盯着投影幕布目不转睛。

      郑好挪开:“困你就睡啊,哪有人这么爱看自己的?”

      伍小靓才不管,又蹭过去:“那不行,这是我们的传统,不能打破。而且我干吗不看,美女谁不爱看?”

      郑好无语,身体后仰,专注看视频。

     “哎就是这场!我跟你说,当天我那个麦有问题,彩排的时候就不对劲儿,现场导演调了下说OK了,结果直播又给老娘出问题!”

     “你看那个女孩,就第二排中间那个。伯克利毕业的,太强了,真的开口跪。我在宿舍都追着叫她‘师父’,让她教我发音技巧。”

     “这衣服太露了,一点儿也不高级。下回我得和服装小姐姐说,别这样儿,不能因为我是衣架子就瞎几把给我穿呀……”

 

      简直就像苍蝇围着脑门儿飞。

     “你就不能安静点儿看?”

     “……哦。”

 

      五秒后。

     “哎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啊?我这次有没有进步啊?”

      郑好白眼翻出天际:“我没意见,因为我根本就没听见!”

     “那我们从头再看一遍~!”

     “倒也不用。”郑好一把按住她正要拖动进度条的罪恶之手。

伍小靓放下手机,两腿一盘,严肃极了:“不是说好了么,我每次出征归来,咱俩第一时间召开作战会议!你看看你现在的态度,我还怎么进步?朋友之间……”

    “打住打住,你没醒之前我看了好多了。”

    “哦?作何感想,还请赐教!”从初中第一天,她挎个书包坐到郑好后桌起,这股欠儿吧唧的样儿就没变过。

    “……发音有进步,气息也稳了,‘伯克利’确实不一样。”

 

    “啊呀——!muamuamua!”伍小靓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抱着郑好一顿狂啃。

    “我就知道,你郑好人狠话不假!我可太高兴了!哈哈哈哈哈!”

      郑好被晃得头晕眼花:“慢点行吗,我的骨密度承受不住你的热情……”

      伍小靓缺心眼儿地手一松,郑好一猛子跌回沙发。

    “行了,有所收获,不虚此行!今日先回家,下次定把冠军拿!”

      她转头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发起微信。

 

      安静下来的包厢内,回荡着她55进30,也就是最后一场表演时的歌声:

     “泪水是秘密,藏在宝盒里,总有一天抱成珍珠馈赠都与你……”

 

      十几岁到现在,伍小靓的选秀梦没醒过。

      她做梦都想当明星,想万众瞩目,想人人艳羡。从初中时陪着她第一次参加“校园之星歌唱大赛”,到后来她自己孤身闯遍大江南北。她永远昂着闪闪发亮的脸庞,永远都在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从一场谢幕赶往另一场海选的路上。她肯吃苦、肯受累,就是不愿伏下腰来过生活,不愿泯然众人矣。

      她漂亮但不至于惊艳,有才但不至于天才,她那些原创歌曲也只是过得去,但不至于被人记住和传唱。评委和观众总会倾心于比她更年轻、更有魅力的女孩,她一次次受挫,然后再一次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郑好从不阻拦她,各人的路各人去走。

      只是每当她历经赛场厮杀,回到这座小城,两人都会在这家从初中起就常来的KTV碰头。荧幕上播放着小靓的参赛视频,眼神坚定而明亮,笑得像一株初生的向日葵。郑好望着那个舞台上的人,总觉得,她在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地方。

 

      02

      熟悉的黑色奥迪停在KTV门口,车门打开,胖胖的彭里走了下来。

    “老公~!!”伍小靓一声跨八度的尖叫,冲下台阶。

    “慢点儿,小心崴脚。”

    “哎呀,人家想你嘛!我后来那条微信你看见没有啊,我想吃粘豆包了!”

    “看见了,买了。来,先把鞋换上。”

      彭里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双粉色棉拖放在地上,又把他老婆换下来的高跟鞋整整齐齐地码好收起。

 

      又开始了……

      郑好有时也想不通,像伍小靓这种疯女人怎么也有人敢娶。

 

    “小好,有名的粘豆包,一定得尝尝。”彭里走上台阶,拉起被扔在原地的行李箱,热情地招呼。

    “嗯。”郑好笑笑。对于很多人来说,如何与‘闺蜜的老公/男友’友好相处似乎是个有点尴尬的问题。但彭里的个性实在太好,这一点着实无需她苦恼。

    “待会去哪儿?顺路送你。”

      话音还没落,伍小靓已经钻进后座,甩上车门:“哎呀你不用管她,她还有事儿呢!豆包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彭里指了指副驾:“你慢点吃啊,烫。”又扭头对郑好:“回家吗?上车。”

      郑好摆手:“不了,我还得打工去呢。你看,还骑了车。”

      彭里这才作罢,费力地提起行李箱往后备箱塞:“小靓也真是的,每次回来都骚扰你。打工就够累的了,下次她再这么不懂事,你就直接打给我……”

      抬了一半,行李箱实在太重,彭里头上都冒了汗。郑好赶紧搭一把手,却被彭里轻轻推开:“哎别别,我没事,歇一下再抬,你少干这种重活。”

    “这算什么重活啊,你真是被她欺压惯了。”郑好有点哭笑不得,看向此刻正在车内大吃特吃的伍小靓。豆馅洒得哪哪都是,她和彭里对视一眼,笑了。

 

    “嗨,凑合过呗,总不能放她再去祸害别人。”彭里黑眼圈有些重,衬衫也皱巴巴的,估计又加夜班了,但表情却一点戾气也没有,平和得甚至有些憨厚。

    “她这次走了快一个月,你不是又直接住公司了吧?有好好吃饭吗?”

    “哎不是她的原因。我带的那款手游快上线了,同事们都得住公司,盯bug。她不在我反而放心,要不一个人在家肯定又要闹,说不陪她什么的。”

      郑好替他抱不平:“这家伙就是个麻烦精,你上辈子准是欠她的了。”

      彭里抹把额上的汗,喃喃:“……是啊,伍小靓,真是我的一个超级大麻烦。”

 

      天有点擦黑了,路灯的暖橘色光芒洒下来,笼罩着二人。

      郑好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抱怨,反而充满了宠溺,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砰砰砰”!

      粘豆包女士不满地砸了几下车窗:“你俩半天聊什么呢,是不是说我坏话?”

    “没有,哎呀你别总跟小好大呼小叫的,好好说话。”彭里把行李箱另一头也好不容易塞进后车厢,拍拍手上的灰,“还一袋豆包呢,你没都吃了吧?”

    “给给给!我又不是饭桶!”伍小靓把另一袋豆包塞到郑好自行车车筐里,“现在能走了吧?本美女急需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汽车发动,郑好和两人挥挥手,骑车驶向相背的方向。

      车筐里的粘豆包泛着油油的金黄,惹人垂涎。

 

      小靓,能够随心所欲地成为别人的“麻烦”,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03

    “来,碳烤鸡肉、榴莲芝心,还有一个火腿薯角……”

      老板娘鸥姐麻利地将三份披萨分别装盒,郑好负责给它们贴上对应的外卖单。

      晚餐前后的店里,正是最忙的时候。

 

    “……这是什么?”

      郑好的手拂过去,鸥姐留意到她手背上蓝蓝的一片。抓住细看,竟作弊似的,写着一排小小字:“饮,酱,套?什么意思,最近的流行语啊?”

      郑好不好意思地抽出手,用行动默默做出解答——给三份披萨配齐了饮料、番茄酱和一次性手套。

      鸥姐看着她胖乎乎又有点笨拙的样子,哈哈大笑:“哎呦,我们猪猪,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怎么那么可爱啊!”

    “猪猪”,鸥姐对自己独特的爱称,叫起来像叫她养的一只宠物似的自然。

    “忘了也没事的嘛,样数多了难免。你还给自己搞个‘纹身’,傻傻的。”鸥姐把比萨盒摞好递给郑好,“今天最后一单了哦,不接了,送完赶紧回家休息。”

 

      将披萨装进保温箱,郑好发动小摩托,刚起步,前面小路口突然蹿出另一辆外卖摩托。对方车速极快,正冲自己而来。郑好赶紧向一侧避开,但小道狭窄,两车相遇的一瞬间,郑好的摩托还是被对方顶得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着路边的大树直直撞去。

      所幸车速不快,摩托侧翻,只是把郑好摔在地上,破了几处皮。对方早扬长而去,郑好爬起来,先检查了保温箱里披萨都还完好。她试图拽起地上的摩托,但手上的伤令她使不出劲儿来。远远地,透过窗户看鸥姐和店里同事们都在忙,她咬咬牙,还是决定自己解决。

      心脏还处在方才的紧张之中,砰砰直跳。郑好深呼吸,再次尝试去提车把。忍受着疼痛,一点点地,车头被抬离了地面,突然“嗡”地一声——摩托还未完全熄火,车头竟一下子翘了起来,前轮在空中快速旋转!重量与紧张之下,郑好感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随着指间最后一丝力气也流失,紧接着,一股断电似的麻木感袭来——松手之后的摩托重重砸回地面,发出巨响。反拽得郑好一个趔趄,猛地摔向一边。

      披萨被甩向半空,沾着酱料的鸡肉块和火腿滚得满地都是。

      郑好坐在一片狼藉之中,脑袋发懵,只想着得赶快打扫、赶快打扫……

 

    “天啊怎么回事,还流血了,伤到哪儿了!”听到声音的鸥姐从店里冲出,“快快,赶紧进去先消消毒。”

      郑好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上肢依旧麻麻的:“那订单……”

      后背被狠狠敲打了一拳,鸥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让别人跟着干着急……”

 

      一番折腾后,郑好被安顿在店内一角休息,膝盖和手掌的红肿处涂了药水,严严实实绑上了冰包。

      鸥姐帮着主厨重新赶制外送用的披萨,一边自责地念叨:“怪我太疏忽了,店里最近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要不干脆再雇个兼职吧……”

      低头看看,双手的抖动逐渐平息,擦破的皮肤渗出淡淡血迹。

      啊,这该死的似曾相识的失控感,又让人家替我收拾烂摊子了。

      ……这一幕,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04

      两年前。

      深夜,市广电大楼,依旧亮着灯的《晚间新闻》编辑室。

 

      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只有一台电脑发着荧白刺眼的光。

      看起来比现在瘦了足有二十斤的郑好,脸也没那么圆润,正对着电脑赶一篇采访稿。她脸色发青,黑眼圈硕大,瞄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02:45”。

      不行,必须得起来活动一下,不困了再接着写。

      她陡然站起来,可这一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也嗡嗡的,就连灯管发出的电流声,都被放得无限大……

      正赶上手机响起,来电显示“王老师”,郑好意识朦胧地接起来:“……”

    “喂,小郑呀?明天的稿子怎么样了,写好赶紧发出来。”

    “……”怎么回事?!

    “小郑,你听到没有?喂,怎么不说话?”

    “……”郑好徒劳地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太不靠谱了!工作完不成,就装死是吧?喂……”王老师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在不断从话筒中传来,但郑好的手抖得厉害,已经没办法再听。

      手机摔了出去,郑好勉强扶住桌子,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阴冷空旷的办公室,此时此刻竟像极了一个墓园;几十个整齐排列、一米见方的格子间工位,正是给自己这样的人准备的坟冢。一股深深的绝望感倏地钻入郑好的内心,几乎压得她窒息。

      ……不行,得马上去医院,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太不对劲了。

      郑好的身子直打摆,但还是艰难地保持着大脑清醒。她肌肉僵硬地捡起手机、背上书包,甚至颤抖着右手保存了电脑上的文稿。

      一切搞定,她才扶着墙壁,慢慢挪出编辑室。

 

       午夜的广电大楼寂静无声,月光射入巨大的玻璃,地板上映出郑好孤零零的影子,仿佛这墓园里的一个无名幽灵。

      她不敢再有剧烈动作,乘电梯一路慢腾腾下到大堂。

      保安在监视器后打盹儿,郑好上前想叫醒他,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郑好也不再浪费时间,干脆自己走上马路上拦车。

      她高高地伸出手,几辆私家车疾驰着闪过。

      夜风吹得她发丝乱舞,“拜托了,停下来”,她在心里乞求着。

      终于,一辆出租车看到了她,缓缓停在路边。

       郑好上车,师傅问道:“这么晚,去哪儿啊姑娘?”

    “……”郑好呆住了,糟了,要怎么沟通。

      她费力地比划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惊吓、疑惑、茫然,各种情绪汇聚在她心头,但此刻她却只能沉默。

      师傅刚开始还有点警惕,后来渐渐放松下来:“……是聋哑朋友吗?去哪儿,写这本上吧。”他递过纸笔,发动汽车。

      郑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歪歪扭扭地写下“人民医院”几个字。

      师傅看一眼纸,又看一眼郑好,目光中满是同情。

      夜色茫茫,出租车向医院疾行驶去。

 

      05

      刚下出租车郑好就摔了一跤,四肢软绵绵的根本没力气。

      经过的护工搀起了她,见无法沟通,保险起见,立即将她送到了急诊科。

 

      之后发生的事,郑好的记忆已经有些混乱——经过急诊值班医生初步的诊断,很快她就被安排上了静脉注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当晚几乎命悬一线。百分之五十的脑梗死,已经引发了失语、跛行、晕眩等症状,若不是迅速开展溶栓治疗,脑缺血状态难以改善,猝死的可能性极高。

      她只记得在做出治疗方案前,院方要求她立马通知家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想要告知和连累任何人。然而医生态度坚决,告诉她这不是一般病况,必须有家属陪同,她本人已经不具备对后续事态的基本判断能力。

      或许是直到这一刻,郑好才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害怕。原本以为只是贫血或劳累过度,小小意外而已,明天开始一切就又恢复正常。从办公室到医院这一路,她就是靠着这种接近愚蠢的自我安慰硬撑过来的。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突然通知我妈我人在医院,不行,她会受不了的。”

      她倔在那儿,不肯答应,脸色越来越差。

      医生焦急,无奈松口:“最起码找个朋友或者同学来,反正得有人看着你,懂了吗!现在状况很危急,你赶紧拨通电话,我来说!”

      郑好这才妥协了,懵懵地点头,下意识地,拨出了列表中的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于凌晨这个时间点来说,不正常的那种快。

      医生冷静阐明了情况,似乎与对方谈妥,很快挂断了手机。

      郑好的眼神涣散了,身子一歪,彻底倒了下去……

 

      06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许多的红色小气泡漂浮着。

      它们左冲右突,争先恐后,试图通过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

      啊,大脑里硬硬的疙瘩似乎一点点化开了,血液重新缓和地流淌起来。

      不知是梦魇,还是心理暗示,郑好挣扎着,终于醒过来。

 

      痛。

      麻痹了一夜的四肢终于恢复知觉,昨晚摔跤的痛感这才延迟地传来。

      她的眼神渐渐聚焦,看到自己擦破的皮肤下,渗出淡淡血迹。

      强烈的殷红,令人难以忽略。如一个预警,不断提醒着她:

    “你的生活已经失控。”

 

      耳畔隐约有女孩的哭声。

      哭声越来越大,将郑好拉回现实。

      是谁……

 

      郑好稍微支起身子,看去——

      脏乱拥挤的临时病房,一具具身着灰色病号服、弥漫着愁云惨雾的人之间,伍小靓套着表演时的粉红色蛋糕蓬蓬裙和白色花边高筒袜,不知才从哪个选秀场赶来。泪水将她浓浓的舞台妆冲刷出两条醒目的沟壑,看一眼就要发噩梦。

      她嚎啕大哭,真的是成年人世界里少见的那种嚎啕,引得整层楼都来围观。

    “……呜哇,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接到医生电话我真的吓死了!你疯了吗怎么自己扛着,早点打电话给我啊你个笨蛋。我去找医生,还有护士,告诉他们你醒了。他们还说如果你要尿,要留尿,所以你不要擅自尿,一定等我回来……”

 

      好吵啊。

      这女的真得好吵。

      郑好偏过头去,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不知不觉间,不论是否出于自愿,我也成为了别人的麻烦。

      是不是每个人活在这世上,身后都会划出一道轨迹,交错相织,缠绕勾结。最终千头万绪一归宗,编出一张名为“人间”的网来?

 

      小靓,多希望我像你一样,今后永远不要怕。

      不要怕牵连,不要怕羁绊,不要怕会成为某个特定的人的麻烦。

      我们都在网里,宿命就是在摔落之时,总会被另一人轻轻接住。



                                      ~系瑾的场合~

                                                                                       by煎饺

 

  

  俊男美女同时到场,自然引起了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尤其在看到系瑾怀里抱着的花盒时,那眼神,不言而喻。

  “哟!这花真好看,有情况啊,戏精?”八卦1号开口了。

  “呔,我们戏精这种大美女,怎么可能没有情况啊?”八卦2号附和道。

  “樊总在酒店门口碰到戏精的时候,看到情况没有?”八卦3号转移目标。

  “有情况还送到门口不领进来?我看这情况就是樊总吧!”八卦4号抓到重点。

  系瑾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深刻体会到,原来男人八卦起来,不比女人弱到哪去。而她也注意到,“AI”已经变成了“樊总”,而她的“戏精”却还是“戏精”,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樊驭风也注意到了,“怎么不叫我AI了?”

  “樊总,你现在都会给美女送花了,一点都不像莫得感情的AI。”

  这倒是提醒了系瑾,自从见到樊驭风她就有微妙的违和感,可是收到鲜花的喜悦太过于巨大,令她无暇深究这份违和感来自哪里。此刻,她再度将目光投注到樊驭风身上,仔细描摹,模样还是年轻俊朗,气质变得更加稳重成熟,表情倒是丰富了不少,变化最大的莫过于——

  樊驭风送花给她了。

  给她庆祝生日了。

  樊驭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

  这样,和Mr.F一样。

  

  系瑾在思考的时候,看着就像在走神一般。此刻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好似系瑾在盯着樊驭风发呆。

  “……瞧瞧,系瑾这专注的眼神,你俩肯定有情况!”系瑾的肩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她回过神来,无语于话题怎么还在有没有情况这件事上。系瑾不知道的是,之前樊驭风把话题岔开了一小会儿,就是寥寥几句的一小会儿,大家竟不再“戏精”“戏精”的叫她,而是叫回了她的名字。

  只不过,意识到樊驭风这是在维护系瑾的话题导向,被纠正的众人很快又抓回了重点。

  “花是我送的,今天正好是系瑾生日。”樊驭风不再兜圈子,说得十分坦然。

一提生日,众人又都是一副打鸡血的样子,扬言要给系瑾好好庆祝一番,搞得系瑾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在他们也因此不再刨根“有没有情况”这茬了,系瑾便随他们疯。

 

  又到了吹蜡烛许愿的环节,系瑾想到几个小时前她许下的愿望,就有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希望真的“Mr.F”也能够祝我生日快乐。

  她并不相信许愿这件事,所以当时她就随便想了一下,谁成想,就成真了呢?

  此刻,当真的“Mr.F”坐在她对面,跟着大家一起唱着跑调的生日歌,系瑾开始有一点点想要相信玄学了。可是,生日许了两次愿望,那第二次算数吗?

  不管算不算数,这次要认真许一个愿了,系瑾这么想着,在心中默念她的最新愿望。

  ——希望,他喜欢我,像我喜欢他。

  系瑾睁开眼,樊驭风正温和地注视着她,他们隔着闪烁的烛火相视而笑。之后,系瑾深吸一口气,吹灭了生日蜡烛。

  那一瞬间,她想,27岁的这个生日,圆满得仿若如梦。

  

  最后这次聚会集合了“大学同学会”、“樊总接风宴”和“系瑾生日会”三重意义,一直high到了第二天清晨一群人才散场。

  好在第二天也是休息日,系瑾回到家简单地冲掉了一身浑浊之气,连头发都懒得吹,就瘫倒在床,沉沉睡去。

  

  直到新一周开始,系瑾都持续着生日那天的愉悦心情,早早地来到公司。

  一打开电脑,Mr.F就自动启动弹出界面,如往常一般与她问候早安。

  “早啊,Mr.F。”系瑾也笑着问好。

  “你今天心情很好。”Mr.F陈述道。

  “对,我今天心情很好。”她肯定Mr.F的判断。根据摄像头扫描人脸识别微表情,系瑾研究的虚拟机器人能够探测到谈话对象的简单情绪,这也是虚拟机器人自学的一个环节,Mr.F因为最早开始,累计的数据经验十分丰富,对情绪的认知有时候甚至比一般人眼判断还要精准,是研究室里情绪识别能力最佳的虚拟机器人。

  “是因为见到我吗?”Mr.F有些顽皮地问道。

  系瑾明明清楚这句话是程序设定的固定模式,可今时被问到,还是让她愣了一下。

  她想了想,随即莞尔点头,“对,是因为见到了‘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Mr.F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临近11点,研究室的人员才陆续到齐。小邱最后一个到,却是最有存在感的一个,因为他一来,八卦就来了。

  “我跟你们港,我上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程总接待今天来考察的合作商,打头的那个超级A!”小邱眉飞色舞,可众人早已对小邱的夸张表现习以为常,并没有太热烈地回应他。

  “有多A?”只有小邱负责的虚拟机器人会会配合他回问道。

  “西装裤,大长腿,帅得让人腿软啊~”小邱作西子捧心状,别提多娇羞了。

  众人还是无动于衷,继续各干各事。

  小邱抓狂,举着手机屏一个个人眼前晃过去,“看看,看看,我真没夸张,是不是顶级Top?”

  众人被按头看照片,终于有了反应,连连点头,“确实帅,不过,你没戏。”

  小邱觉得自己要被这几个臭直男气出心脏病,只好转移目标,悄悄来到埋头敲代码的系瑾身后,还没出声,就被Mr.F扫描到,“中午好,小邱。”

  小邱想要吓唬系瑾的小动作一滞,转而换成挠头的东西,嘿嘿傻笑,“好啊,Mr.F。”

  系瑾终于敲完了最后一行代码,按了回车键,才抬头看向小邱,“又有新八卦要分享?”

  小邱一脸得意,“Boss,我们研究室今天是不是有合作商要来考察?”

  系瑾转头看向屏幕上的Mr.F,“是吗?”

  屏幕上的Mr.F架起眼镜,有模有样地翻了翻记事本后,回答:“是的,下午1点有预约贵宾参观研究室考察项目成果。”

  “那就对了,我刚刚在路上看到合作方的代表了,还拍了照,长得超——级——A!”小邱继续亮出他的手机,系瑾本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屏幕,却突然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谁?

  

  小邱见系瑾这反应还当她也被照片中之人的颜值震慑住了。

  实际上,系瑾的确是被照片上的人震慑住了。

  因为照片上的人,是樊驭风?!

  

  系瑾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生日那天与樊驭风交流的片段飞速倒带,在续摊的小酒吧里停住,开始1倍速播放。

  “回来有什么计划?”系瑾抿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她有点点醉了,话音软绵绵的。

  “接手盛林吧,”樊驭风有点无奈地笑笑,“不过我不会落了老本行,盛林接下来会开拓一下新兴行业。”

  “新兴行业?”系瑾感觉脑子已经开始生锈,只是下意识追问着。

  “对,像你们幻游科技,就挺符合未来发展方向的。”那时候樊驭风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可系瑾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没有察觉到。

  直到现在,她看着照片上西装笔挺,正和程鲤相谈甚欢的樊驭风,顿时醍醐灌顶。

  樊驭风要来考察他们的项目……?

  绝对不可以!

  

  小邱眼睁睁看着系瑾回魂一样醒过神来,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电脑关闭,并此地无银地写了一张“维修中”的纸条贴在电脑显示器上。入职以来从未见过系瑾如此慌张的一面,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Boss,咋了?这不会是你仇家吧?”小邱紧张又有点兴奋。

  系瑾贴完纸条,还不忘把插头都拔了,再把插排塞进包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她抓住小邱的双肩,严肃道:“小邱,给你布置一项任务。”

  小邱也一本正经,“Boss请讲!”

  “务必在下午一点接待考察团之前将所有有关Mr.F的信息从所有模拟样本的数据库中删除,要抹杀于无形的那种,你懂的?”

  小邱内心已经脑补出一场谍战大戏,“了解!使命必达!”

  说完,便朝研究室的其他成员奔去,一一传达指令,大家虽然不明就里,但看着一向嘻嘻哈哈的小邱突然严肃起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二话不说就开始操作起来。

  另一边,系瑾则风一样窜出了研究室,一边往食堂餐厅赶,一边给程鲤发语音通话。

  正带着樊驭风他们一行人在餐厅吃饭的程鲤接到系瑾的语音call也是十分新奇,要知道,系瑾这电话恐惧症患者可不是会主动打电话的人。程鲤与樊驭风说了声抱歉,便起身离开,接通系瑾的电话。

  

  两人最终像地下党一般在餐厅的女厕所碰头,程鲤满脸问号,搞不清系瑾这是演的哪一出。

  系瑾则直切主题,一脸凝重样子,“餐厅里的是今天来考察研究项目的人?”

  程鲤茫茫然点头。

  “是我们组的项目?”

  程鲤再度茫茫然点头。

  “你跟他提了Mr.F没有?”

  程鲤略微思索了一下,茫茫然摇头,“应该……还没有讲到那么细?”

  系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程鲤的双手,郑重其事道:“程鲤,答应我……”

  程鲤被系瑾难得的强势驱使着继续茫茫然点头,“好、好的?”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樊驭风知道Mr.F的存在!”

  

  不然,她就,麻烦大了!



                                     ~魏莱的场合~

                                                                                  by土豆丝儿

      于梓娇现在是真后悔那天脑子一热匿名发那么一句“柯锐喜欢魏莱”。她也是没想到那天晚上魏莱第一次打开校内吧,就看到了那句话。“丝萝”这个名字再魏莱脑子里迅速完成变形——丝萝,“妾本丝萝,愿托乔木”,乔木,梓娇。

      恩好。

 

      尽管魏莱完美猜出于梓娇的小号,于梓娇还是觉得魏莱是个智障。书都白念了,高考和研究生都怎么考的,看着挺聪明其实都是唬人的。于梓娇一边儿吃饭就一边儿觉得更饿了。她累了,不想解释了。什么叫羡慕什么叫嫉妒,魏莱,你自己未来人生路还很长,慢慢体会吧。

    “羡慕、嫉妒我懂了。那是对我,对柯锐呢?”

    “啊?就……喜欢啊……”

    “可你那句话,难道不是针对柯锐吗?”

    “啊?”

      于梓娇这才发现,她是真的没有考虑到柯锐。柯锐失踪了,她其实不紧张,柯锐喜欢魏莱,她也没多惊讶。她写那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没有柯锐,想的都是魏莱。魏莱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还有多少事儿没告诉我,你和柯锐到底怎么回事儿……

      柯锐早就只存在于视线里而不是生活中,不像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背景,在魏莱一侧,在魏莱身后。她的喜欢全都变成了句子,藏在和魏莱聊天的笔记本里,说到尽兴。早已别无所求的话,她还羡慕吗?还会嫉妒吗?所以她为什么要发那句话啊?

      于梓娇又从那盘全家福饺子里随便夹了一只,盯着魏莱嚼着饺子,嚼了半天也没尝出什么馅儿。

    “这饺子也太难吃了。”

      于梓娇这顿午饭是真的没吃好,和魏蓝约好晚上去校外补一顿好的。

      临近黄昏,就见魏莱一动不动地站在校门口,站了两个小时,借着路灯读完一本泛黄的薄书,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来等人的,而且很有可能等不到了。

      魏莱只觉得饿了,便回食堂点了一盘儿全家福饺子,十二种馅儿猜出了七种。

      出了食堂,赶上一群结伴上晚自习的,有说有笑,吵吵闹闹得旁若无人。魏莱与人群逆流而行,把头低得再低,直到弓着身子,像个负重驼背的老妪。然后只见这“老妪”忽然包裹,一路猛冲,甚是迅敏。

      魏莱冲回宿舍时,喘气声打出一个诡异的节奏。不等平复,魏莱跪到书架前,掏出一摞大学笔记。里面是她和于梓娇七扭八歪又零零散散的“对白”。魏莱查着序号,在序号③里找到一串数字,拿出电话,拨通那号码。却是迟迟无人接通。

      电话嘟了几个回合了,魏莱还坐在地上,呼吸声渐而平静……

 

      三天后,魏莱领讲的一次读书会开课了。

      文学院从本科生时期便要定期举行读书会。经典文章的筛读,理解分析,按兴趣参加,人数少,灵活度高。讲师教授主持的时候也有,但大多是研究生的师哥师姐带着学弟学妹们边学边玩儿。预定好小教室,桌椅摆成一个圈,畅所欲言。有时候聊着聊着就成了聊古人的八卦。虽说不算学分,因为课程轻松又能结交朋友,凭着学生们的兴趣参加,基本能保持一个踊跃参加。要是由人气的师哥师姐领讲,还会有网上抢名额、线下卖名额等桥段上演。

      魏莱这学期的第一个读书会,是在柯锐失踪事件之前公开报名。人数寥寥,十个限额,报了八个人,今天到场的也有六个人。已经是魏莱读书会上座率最好的一次了。

      这天,魏莱一进教室,五个同学都因彼此不认识而要克制住想交头接耳的冲动,却又不自觉地互换了眼神。唯一一个低着头的,没有看魏莱也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的就只有周嫣然。

      魏莱不擅长课前的开场白,讲课也总忘记要抬头看人,要和学生互动。寻思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翻书,进入正题。

    “……先看《聊斋志异》卷一的瞳人语……‘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脱不持仪节。’这句很简单,开篇介绍故事主人公,何方人士,简单特征。方栋这个人的特点,佻脱看字面可以理解为轻佻,不守礼节。接着,‘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尾缀之……”

      魏莱忽然就不说话了。嘟囔了两次“尾缀之”然后就,定格了。没错,定格了。魏莱一动不动,仔细看看似乎眼睛没眨一下呼吸没有一次的。要是真放到聊斋的世界里,这怕不是瞬间失了魂了。

      好在这魂儿马上又回来了,魏莱眨个眼睛吸口气,点名问到:“周嫣然,尾缀之,什么意思?”

    “……跟踪。”

    “汝何尾缀于我?”魏莱一字一顿地这话说得语气强硬。学生们竟然没反应过来,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差点儿本能地去翻译。

    “汝何尾缀于我?”魏莱冷冰冰地对着周嫣然重复这一句。

      五个学生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瞬间明白这里面有事儿。心下说这可比读书会有意思多了。收敛着兴奋,眼神却藏不住地躁动。唯有周嫣然还是低着头,就像没听见一样。

      魏莱深吸一口气,再次缓缓开口:“暗计而不言,非不知、不怪。”

    “对不起。”周嫣然终于开口了,可还低着头。

      魏莱长舒一口气。

    “梓娇说没关系,她自己摔的。”

    “那你呢?”周嫣然始终低着头:“你也没关系吗?我跟踪你,录你打电话偷拍你散布鬼故事,柯锐失踪以后上传你的照片,扒你的电话……”

教室里连呼吸声都降了八度,其他五个同学大气不敢喘,静候好戏上演。

魏莱淡淡地回了句“那你尽兴了吗?”

    “没有。”周嫣然抬起头,原来人真的可以换一副神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魏莱这才想起来些事,想起这个人。

    “好玩儿吗?”

    “‘她挺好玩儿的’,他说‘她挺好玩儿的,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呆。但就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烦不到她……’”

    “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魏莱果断打断,继续讲课,不怕魏莱讲课枯燥毫无天分,毕竟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听课了,都想等这两人继续爆料,但魏莱再没给周嫣然机会说话。

 

    “为什么啊?!有人在你更要说。你让她说她怎么表白怎么被拒然后当时怎么跟踪你的,怎么偷偷倒你的水,还给你写假情书骗你,对了,还删你作业是吧。你可以不在意,我要听啊!”于梓娇要不是腿上打了石膏,真能一蹦三尺高。

    “我们都知道了,不用她再说了,其他同学还等着上课呢。”魏莱在病床边削了人生第一个苹果:“你凑合吃吧,我不会削。”

      于梓娇一口咬下去,这棵被削得所剩无几的苹果没了一半:“有八卦听谁还听你讲聊斋啊。”

      魏莱倒是勤俭,捧着苹果皮啃起来了:“聊斋多好玩儿啊,苹果皮多好吃啊。”

   “恶作剧就够幼稚了,后来还在校内吧煽风点火。你和柯锐的照片她传的,你的电话号码她泄露的,包括她之前散布图书馆闹鬼的谣言,目的都是把你推上风口浪尖,找你麻烦,让你难堪。”

    “你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你被扒第二天,这种事儿也没多难查。这么巧一回学校就看见犯罪嫌疑人坐你对面儿。还敢来骗你接近你。”

    “还敢来上课。”

    “还敢跟你对呛。”

    “还敢在别人面前说实话。”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

    “我只是怪她害你骨折。”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怪柯锐。别人表白他,他表白你,这能不出事儿吗?”

    “是吗?什么原理?”

    “就羡慕、嫉妒……这话怎么这么熟悉,我这既视感……来来来,我再给你分析一边。你想啊,柯锐跟她说,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冷冰冰的什么都烦不到你……凭什么你每天悠悠哉哉就有人爱啊,所以她就要证明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找事情烦你,让你和她一样……焦躁、害怕……像我那天找她对峙的时候那个样子……要是柯锐看到你是那个样子,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我好像懂了!”

    “真懂假懂?”

    “比如说,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陶孟梦接的,说你摔断腿了送你去医院。我就在想,为什么你摔断腿不是我陪你去医院。我俯卧撑能做二十多个我觉得能背动你。”

    “陶孟梦也没背我,救护车把我拉走的。”

    “120电话我也能打啊。”                  

    “120是周嫣然打的。”

    “所以真是她推你的?”

    “就是我自己摔的!”

   “你认为是自己摔的,这样你和我和周嫣然就谁都不欠谁的。周嫣然认为是她推了你,所以她读书会上是那个态度,才会对我说实话,因为她有愧疚。我也认为是她推的,这样我就欠你一次了。”

      于梓娇想说,你不欠我的,我们顶多算扯平了。毕竟我似乎也想过害你。可转念一想,你和柯锐的关系一直瞒着我那我之前那只能算象征性报复不算欠你的。可是朋友之间为什么要说欠不欠的呢,不对,我们算是朋友吗。那天你给我打电话,你虽然否认但我听出来你哭了,之后又为我抱不平为我去质问周嫣然,我们算朋友了吧。朋友怎么连个微信都不加……

      于梓娇觉得人生病就是容易脆弱,脆弱就容易想太多,想太多就会自然不自然地要望向窗外。窗外灰蒙蒙能看见院子里玩闹的小孩儿和步履匆忙的行人,不会给人以勇气,倒是会让人矫情。于梓娇趁着沉默,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缓缓张口,语气沉着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魏莱,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解释。其实柯锐是什么人,我也不太了解。你问我为什么写那句话,其实很可能和周嫣然一样。我就是想给你找个麻烦。想让大家不停地打听你骚扰你,把你推倒风口浪尖儿上,看你慌看你乱,看你和平时不一样,看你可以像我一样,生气暴躁手足无措的。我早就知道柯锐为什么喜欢你了。那时我们都喜欢的那么卑微狼狈,而你坐在窗边,高高在上的。有时候挺让人心烦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写那句话了?”

      于梓娇把视线定个在窗外,看着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坐上了,车再走远,都没能等来魏莱的回答。忍着尴尬回了头,魏莱一脸的问号,缓缓回了一句:“你写的哪句话呀?”魏莱说着,去翻自己的帆布包,翻出两人的聊天笔记本,被于梓娇赶忙一把扣下:“不是,不是这个……”

      魏莱这才噗地一声笑出来,笑得欢脱,笑得不亦乐乎。

    “好啊你魏莱!长本事了!”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于梓娇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要是莫名其妙地对着傻笑到停不下来,那就是心意相通了——

      此时,

      于梓娇这样想,

      魏莱也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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